20220520 第五次線上讀書會
五二四事件
2024 Nov 04 從國史館檔案看台美關係
時間：2022年5月20日（五）
主題：「從史料看臺美關係（5）」
1954年「中美共同防禦條約」簽訂後，中華民國的安全終於得到了美國確實的保證。根據條約，美軍可以在中華民國政府的同意下在臺澎部署軍事力量，看來，臺澎的安全可以高枕無憂。然而，中華民國政府還是對美國有所不滿，一方面美軍出現在臺灣土地上，另一方面美國對於「反攻大陸」有了更多的干涉，因此，反美的態度也隨之出現，這點倒是美國始料未及的。
1957年5月24日，因為一件涉及美軍殺害臺灣人的軍法案件，爆發了二次大戰後對於美國大使館最嚴重的攻擊事件。在戒嚴之下的臺北，數千人衝進美國大使館，放火搶劫重要文件，燒毀美國國旗，這是在共產國家都未曾發生過的事情，居然發生在美國最親密夥伴，還接受美國軍援經援，甚至國家地位都要仰賴的中華民國，五二四事件其實暴露出了中華民國在遷臺之後和美國最深層的矛盾，這些矛盾一直沿襲到今天。
大家都知道今天是五二○，5月20日對臺灣人來講，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日子，因為今天是臺灣的戒嚴紀念日。在1949年5月20日，中華民國政府在臺灣實施戒嚴，一直到1987年才宣布解嚴。因此，這一點可以說是對臺灣的近代史來講，影響非常重要的事情。在戒嚴時期，大家都知道臺灣的各項自由受到很大的限制，包括言論、集會、結社等等自由，都不像今天這麼地方便。今天我們討論的內容，主要集中在發生於1957年5月24日的五二四事件，距離今天也沒有很多天，來討論一個在臺灣歷史上非常罕見，也非常特殊的事件。
五二四事件發生在1957年5月24日，當天有6千多人在臺北的美國大使館外面聚集，然後闖進了美國大使館，扯下了美國的國旗，同時搗毀美國大使館的各種家具、密碼機…等等。這是在二二八事件之後，一直到解嚴以前，臺灣最大的一次群眾事件，後來其他的任何群眾事件，包括美麗島事件、中壢事件，我認為都遠遠不如五二四事件，因為第一，五二四事件是在臺北市，這一點跟其他的事件是不一樣的，其他事件畢竟都不是在臺北市。第二個是攻擊的是其他國家的外交機構，它是有外交豁免權的。第三個是攻擊的居然是美國大使館，大家都知道臺灣跟美國關係很密切，再怎麼樣，美國應該也不是臺灣或中華民國認為敵對的國家，但是竟然發生這麼重大的搗毀美國大使館的事件，而且是在戒嚴時期，可以聚集起數千人，公然攻擊美國大使館，還有當時的美國新聞處，還有當時的臺北市政府警察局。這一點對臺灣人來講，可以說是非常不可思議。
在今天大家可能覺得沒有什麼特別，因為集會、結社、言論自由，當然有些時候有過激的行為，但是在1957年那個時候，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件，實在是令人非常的驚訝。當時的美國大使館，在今天的財政部臺北國稅局，就是中華路跟忠孝西路口。這個地方離總統府其實非常近，居然能夠在離總統府這麼近的地方，當時中華民國政府坐視數千人聚集，搗毀美國大使館，老實說，這個其實隱含中華民國跟美國一個深層的矛盾，這個矛盾其實一直延伸到今天。這也是為什麼我們要在今天探討這個問題的另一個重要的目的。
上個月我們討論到《中美共同防禦條約》的簽訂。《中美共同防禦條約》在1954年簽訂之後，基本上解決了中華民國，也就是蔣中正總統跟美國關係的十大問題。這十大問題是什麼呢？第一個問題是，美國到底還會不會承認臺灣地位未定論？第二個問題是，美國會不會把臺灣問題交給聯合國處理？第三個是說，美國是不是真的會承認中華民國領有臺灣跟澎湖？這3個是跟臺灣有關的。
第四個是跟軍事有關的，就是美國到底支不支持反攻大陸？
第五個是美國支不支持中華民國保有，並且支持我們防禦外島？
第六個是包括美國會不會干預臺灣的內政，對臺灣的內政關心的程度怎麼樣？
第七個是美國到底對臺灣的軍經援助能不能維持下去？
第八個是美國到底會不會繼續協防臺灣跟澎湖？這一點來講，就是美國有可能承認臺灣、澎湖是屬於中華民國的，但是不一定繼續協防。
第九個問題是，美國會不會跟中共政權有所接觸？
第十個問題是，美國會不會繼續支持中華民國是唯一合法的中國政府，而且支持在聯合國的中國代表權？
所以，其實中華民國來到臺灣之後，跟美國居然有這10個問題！那在《中美共同防禦條約》裡面，這10個問題大概都得到了解決，所以對中華民國跟蔣中正總統來講，可以說是一個非常巨大的收穫。在《中美共同防禦條約》裡面，美國承認中華民國所屬的範圍就是指臺灣跟澎湖，因此對於臺灣地位是不是未定、中華民國是不是可以領有臺灣、會不會交由聯合國處理…，美國至少把這些問題都已經擱置了。然後軍援、經援、防衛臺澎這些，也都沒有什麼問題。那外交關係繼續維持，然後在聯合國，美國也繼續支持。
但是還是有幾個問題，還是讓蔣中正總統耿耿於懷。第一個就是到底美國會不會協防外島？這一點，《中美共同防禦條約》裡面，其實還是沒有說得非常清楚。葉公超已經盡了最大能力了，但是美國一直非常擔憂中華民國保有外島，難守易攻；也就是說，中共如果要攻中華民國所據守的外島，其實是非常容易。那中華民國如果堅決要防守外島，就很容易損失軍事力量，一方面有損美國跟中華民國的威望，增加中共的信心，另外一方面也減低防衛臺澎的力量。美國真正擔心的是這兩點，那唯一的方法是美國真正介入中華民國，協防外島；但是美國介入協防外島，美國又認為這樣的，會直接捲入跟中國的內戰，因為外島屬於中國的領土，是毫無疑問的，這些都不受臺灣地位未定論，或是舊金山和約的約束。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之下，美國就一直對中華民國的外島政策有相當的疑慮。
但是蔣中正總統意志非常堅決，他認為外島是中華民國反攻大陸政策的一個重要的象徵，他需要外島，是要作為反攻大陸的部隊前運的基地，因為他沒有足夠的船艦可以從臺灣航越臺灣海峽，對中國大陸實施登陸，所以先要把部隊放在外島，這樣如果反攻大陸的機會來臨的話，從外島直接登陸大陸，相對來講比較容易。
美國方面，一方面認為反攻大陸沒有什麼成功的可能，另外一方面也認為外島完全在中共的監視之下，要在外島發動反攻大陸的攻擊，實際上來講，不可能成功。要怎麼樣集結部隊，換乘舟艇，這些都在中共的炮火之下。所以要用外島作為一個不沉的登陸艇，作為必要的時候反攻大陸的跳板，這對美國來講，軍事上是不可行的。所以這也一直是中華民國，尤其是以蔣中正總統為首，跟美國爭議的焦點。
《中美共同防禦條約》在1954年12月簽訂了之後，很快地來到了1955年。毛澤東當時一方面極力地攻擊《中美共同防禦條約》，認為這就是一個賣國條約，絕對不承認；另外一方面，他決定積極地試探美國防衛臺灣的決心跟能力。而且他也看出了美國其實對防衛外島態度不是這麼堅決，因此攻奪中華民國所據守的外島，對中共來講，一方面鼓舞士氣，一方面也是對將來攻臺做準備。
現在很多人說中共刻意留下金門、馬祖，是為了讓臺灣不要實質獨立，這個在現在的史料來講，是完全站不住腳的。中共自始至終都有一致的企圖跟準備，就是一定要把中華民國所有據守的外島統統拔掉，所以在1955年1月，中共對大陳島，就是舟山列島的一部分；大陳島當時還由中華民國駐守，還設有浙江省政府；對大陳島中間的一江山發動攻擊，這是一場陸海空三棲的聯合作戰。結果大概激戰了兩天，中共全勝，把一江山奪取了，接下來，下一個目標就是大陳島。在這個時候，美國方面相當的緊張，因為顯然中華民國沒有自己獨力防衛大陳島或者是任何外島的實力。這個是美國當時的判斷。大陳島成為中共的下一個目標，在軍事上來講也是相當明顯的事情。
這個時候，蔣中正總統的戰略決策是什麼？他希望利用大陳島的弱，來交換美國願意協防金馬。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的想法是說，美國也看得清楚，中共如果來進攻大陳島，大陳島一定失守，這對剛剛簽訂《中美共同防禦條約》的美國，恐怕顏面上是一大打擊；也就是說，他在意的是用美國自己的面子，去暗示美國說，如果大陳島被攻陷，這損失的不是只有中華民國而已，而是你們美國，因為你們美國剛跟臺北當局簽訂《中美共同防禦條約》，結果馬上中共就得到了軍事勝利，那你們美國的面子往哪裡擱呢？那美國為了避免丟面子，就不能讓大陳島戰役發生。不讓大陳島戰役發生，那應該怎麼辦？看起來大陳島戰役一旦發生的話，顯然的，中共一定會獲得勝利，所以不讓大陳島戰役發生的唯一方式，就是從大陳島撤退。但是從大陳島撤退，必須要中華民國政府同意才行，美國不可能強行地把大陳島上面所有的居民撤退，所以蔣中正總統就跟美國表示說：你要我同意從大陳島撤退可以，我同意從大陳島撤退，條件是你們美國要支持我防衛金門馬祖。也就是他要用金門馬祖來換大陳島。
(1)
美國當然覺得這不合理，我是希望你們統統都不要守啊！但是鑑於當時的軍事情勢非常嚴重，美國最後還是同意了蔣中正的這個策略。所以我們這邊可以看到一份歷史文件，這個是1955年1月19日，當時葉公超從美國華盛頓發電回來的極機密的密電。他說：
「美認金門之安全為防衛臺澎必要條件，故美願與我偕同採取確保金門區域安全之緊急措施，此係條約未批准前之行政命令，條約批准後仍屬有效。所謂『安全』兩字應從廣義解釋，即如金門臺澎之安全感到威脅時，中國或美國軍隊即可向其攻擊威脅其安全之軍事措施。美方可作協防金門之聲明，以立銷自大陳撤退所產生之不良影響，我亦以縮短防線調整部署為理由作一聲明。但此為艾總統之計劃，中國政府如能接受各項建議，杜卿即將與兩黨領袖先行疏通，再由國會兩院正式通過。杜卿預料民主黨中反對此項承擔者頗不乏人，但於必要時，艾總統擬親向兩黨領袖疏通促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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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中美共同防禦條約》還在美國國會審議當中，還沒有批准。也就是說，蔣中正的第一個策略，就是要美國相信：要我撤退大陳島，你們就要防衛金門。這一點來講，美國就接受了他的要求。所以葉公超立刻表示說，我們可以接受這些建議。杜勒斯當時是國務卿，就要先跟兩黨的領袖先行溝通，預料民主黨可能會反對這樣的承擔，就是美國為什麼要協防金門，所以必要的時候，艾森豪會出來幫忙。意思就是說，協防金門這件事情，應該是比較有把握的，但是前提是我們也必須要讓美國覺得他們不會立刻捲入中國的內戰。那中國的內戰現在在大陳島即將發生，所以我們從大陳島撤退，這是能說服美國的唯一方式。於是蔣中正最後也認為，第一，大陳島無法防守；第二，如果利用從大陳島撤退，交換美國願意協防金馬，那是賺到的。於是他就決定向美國表示說，他願意接受美國的要求，放棄大陳島，就是要從大陳島撤退。
但是從大陳島撤退，要哪個國家來負責？還是要美國負責。所以美國當時從地中海調來航空母艦，結合第七艦隊原有的實力，出動了7艘航空母艦跟80幾艘軍艦，從大陳島把所有的中華民國的軍民，全部撤退到臺灣。這一點是《中美共同防禦條約》生效之後，中華民國跟美國的第一次的軍事行動。
大陳島撤退之後，美國也意識到，中共的戰力其實不可小看，所以一定要增加在臺灣的軍事協防的力道，增加在臺灣的部署，這也是《中美共同防禦條約》允許的。所以美國開始在臺灣協助充實臺灣的軍事設施，當然最重要的一個就是機場，因為美軍認為臺灣的防禦，以空防是最重要的。當時美軍判斷臺灣的各個機場，大概都還不足以完全符合美國的需要，所以就決定興建一個新的機場，這個機場當時叫做公館機場，後來改名叫做清泉崗機場，美軍來到臺灣的數量也愈來愈多。而且因為大陳島戰役的結果，美國意識到中共戰力相當強大，因此也強化了對中華民國的軍事合作的步伐。
但是，這反而引起了中華民國社會的不滿。也就是說，《中美共同防禦條約》簽訂之後，美國強化了對臺灣的協防，但是反而引起了中華民國社會的不滿，特別是中華民國政府的不滿。為什麼會這樣子呢？一方面，第一個就是美軍來到臺灣，人多了之後，難免有一些違法的行為。但是當時相對於國軍自己的軍紀問題，就現在的資料，老實講並不嚴重，但是這也是當時中華民國討厭美國的一個理由。第二個我覺得很重要，就是美國實在管很多。那美國到底管了哪些事情？我們來看一下當時的歷史史料。
(2)
這個是在1957年，在五二四事件前後，當時我們中華民國派了一個高階軍官的訪問團，代號叫做大同小組，到韓國去考察韓國的軍事建設狀況，提出的報告。它裡面說：「韓軍因澈底採行美制，故受援與建軍，均能獲得較速進展。國軍雖亦採行美制，但每因觀念不能一致，習慣不同，遇事常須相互折衷，難免曠日費時。」這當然講得是比較文雅，因為這是要跟蔣中正報告的，意思就是說，國軍雖然是採用美國的制度，可是實際上並不是真心地願意接受，反而是我們有很多自己的作法，所以跟美方其實就格格不入。這一點最明顯的其實就是政戰體制，還有其他很多的規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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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韓國呢，它沒有政戰體制，所以它接受美國的援助是很徹底，而且也是很心服的。那中華民國的意見就很多。那高階軍官就跟蔣中正建議說「美軍各種制度，確屬相當完整、健全、科學而合理，尤富彈性。今後為加速國軍受援與建軍成效，似宜參考韓日受援經驗，除確屬不合國情及國家政策者，必須事先協調修正者外，其餘似可盡量採行美制，俾更能增進雙方合作，加速建軍進展。」意思就是我們也不要搞我們自己這一套，盡量採行美國的制度。
其實這個問題從1957年到現在2022年，我認為大概沒有太大的不同。大家也不要覺得什麼韓國跟我們都是四小龍，在1957年的時候，我們的考察就發現，他們的軍事的建設上，其實已經超過我們很多了。最重要的就是他們既然接受美援，要學美國，它就學得徹底。這是很重要的。
(2)
它這裡面就講：「韓軍新兵訓練、部隊訓練、預備師訓練等訓練基地，設備極為完善，故受訓官兵以進入基地為樂。而國軍因各種訓練基地設備較差，一般官兵以進入基地為苦，此為國軍亟待努力改進之一重大事項。」意思就是我們這方面要跟韓國多學習。「此次所見之韓軍後勤體制、作業程序、工廠管理、安全維護、以及交互支援等，均可供國軍參考借鏡。民國四十四年，國防部曾循美方建議，派員赴韓考察，並提出詳細報告…」但是呢，根本沒有做啊！簡單講就是我們跟美國的軍事合作不徹底，而且我們對美國有非常多的意見，所以在考察韓國的這個過程當中，我們就發現這個問題其實還蠻嚴重的。
(2)
這邊就比較輕描淡寫，但是還是有提到：「韓軍政訓教育，區分對象，因人施教，其官兵亦均能以『反共愛國，統一全韓』為其中心思想，士氣頗為高昂。今後國軍對其政訓實施與幹部培養等優點，似可多加借鏡。」意思就是我們的政戰體制，老實講，實在是不怎麼樣。其實這一點，美國也提出了相同的意見。嚴格講，就是《中美共同防禦條約》簽訂之後，美國對臺灣的軍事援助達到了非常密切的階段，但是他們的援助反而讓我們討厭他們，因為他們實在是管太多了。
我們再來看一個史料。這個日期是1958年，實際上是1957年的，也就是五二四事件這一年，這個是美軍顧問團團長致國防部參謀總長的一個報告書。這是蔣中正曾經指示美軍顧問團，對於國軍的問題，你們盡量提出，發現什麼問題，都可以跟他報告。那美國人相對比較直率，他就以為說，既然總統這樣講，那顯然中華民國當然也有改善的意願，所以他們也就真的做了這個報告。
(3)
這個1957年的報告書寫了什麼呢？它裡面寫得很清楚，它說：「中華民國一旦遭遇攻擊時，其防禦作戰時間之久暫與戰果之大小，幾全視對外島之後勤、海軍與空軍支援之數量與程度而定。」意思就是說臺灣的防衛，重點完全是海軍跟空軍。這個從美方協防臺灣，一直到今天，他們的看法還是一樣。但是美方實在管得很多，譬如報告中說：「國軍軍中的樂隊現在使用的樂器，百分之九十都是無效的樂器。」 這代表美國實在是管得很細，他們連軍中的樂隊都注意到，其實有百分之90是不能用的。美方管得很多，這當然就引起中華民國方面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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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方的報告書又說，聯合演習其實是非常重要的，現在國軍的演習，都假定空軍一定能保有空中優勢，而且後勤依現行程序實施，但是還是有很多的問題，空軍對兩棲特遣部隊海上掩護非常少，有的時候竟然根本都沒有。意思就是說，如果你們要反攻大陸，當然出動的就是兩棲部隊，兩棲部隊從臺灣航向大陸的海上，一定需要空軍的掩護，可是你們的演習根本就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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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舉了一個例子說，曾經在一次演習當中：「嘉義及臺南空軍基地地面有霧，使擔任攻擊發起前，空中攻擊之飛機無法起飛，在此情況下，兩棲攻擊竟仍按照原定時間發起，兩棲指揮官顯應延期登陸，俟空軍攻擊以後再行實施。戰地各指揮官未能善用空軍兵力，空中攻擊與地面炮火之協調亦難稱圓滿。」所以代表你們的演習根本是假的，不可能在沒有空軍攻擊之下，就實施兩棲登陸作戰。所以美軍認為國軍的演訓，根本就是徒具形式。另外一方面：「國軍參與盟國及三軍聯合演習之能力，雖有相當進步，但此一方面仍有若干重大缺點存在，諸如：（1）未能完全明瞭此類演習計劃作為之複雜性。（2）由於統裁部及高級司令官控制嚴格，致減少其實戰觀念。（3）未明瞭後勤支援之各項需求。（4）步炮協同及陸空聯合作戰之協調須加改進。」這些問題到今天還是一樣，我們的演習都是當天開始，當天結束，都沒有演練任何的後勤支援。當然美方還是說得比較客氣，說演習所獲經驗非常豐富，聯合作戰能力增大，但是「仍不足保證兩棲攻擊之成功」，意思就是說：反攻大陸是不可能啦！從你們演習看起來，顯然你們要從事兩棲攻擊是不可能的。在這個直接呈給蔣中正看的報告，根據美軍的評估，國軍要實施反攻大陸是不可能的。
這當然對國軍的顏面還是各方面的心理，當然是一個很大的刺激。美國人講得實在太坦白了，所以各位朋友也可以理解說，臺灣一直到今天，好像特定族群的人，對美國一直都存有不是太好的觀感，覺得美國人就是很驕傲、很自大，總是騎在我們頭上指指點點。其實這個是從過往以來，美軍駐臺就形成的一個具體的歷史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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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美軍還是講得不太客氣，他們說：「由於中國政府普遍對預算及會計術語欠缺明確瞭解，對此等術語之使用亦不一致，故對國軍預算及會計報告加以分析與鑑定時，殊感困難。在其已公佈之各項數字，必須逐一核對，以確定其真實內容，然後始能加以比較作出結論。在類似項目下，由於方法或用途不同，而致所列數字互相矛盾。此種情形甚為普遍。」 意思就是說，我們這些統計數據，還是預算數字，照美國人看來，其實是不太合標準，他們看不太懂。各位朋友：呈給一國最高領袖看的文字，是說你們國家的軍隊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各位想想，是不是很沒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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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下來又講了更加誇張的東西：「臺灣民心士氣繫乎兩個因素：（1）期望早日反攻大陸。（2）軍事不斷進步與經濟保持相當安定。上述兩種因素，均與美國支援有高度的密切關係。此兩種因素，無論消失任何一種，其直接影響不言可見。」意思就是說，沒有美國支援，不管是反攻大陸、軍事的進步、還有經濟安定，都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說，其實你們對我們美國很不滿，其實我們也知道，但是就你們現在的目標來講，不能夠沒有我們美國。意思就是說，你們政治跟軍事的目標，不管是反攻大陸，還是要建設軍事，還是要保持經濟的安定，都不能沒有我們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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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五二○戒嚴紀念日。美國接下來又說：「目前一般軍民心理，對反攻大陸仍抱樂觀，此種心理，自民國四十二年二月三日美國宣佈終止臺灣中立狀態以後，曾蒙受若干影響，所有各界民眾均體認到，軍事繼續進步或經濟維持安定，幾須完全仰仗美援。」 意思就是說，其實你們的民眾很清楚，一切都是要靠美援。這一點大家把它記下來，就是美軍顧問團說，你們的民眾很清楚，臺灣要維持各方面的發展跟安全，一定都要靠美援，不是靠你們的所謂戒嚴，才能維持你們的安定。所以這一頁資料裡面，他們把維持安定跟戒嚴並列，他們說：「美軍援顧問團深信臺灣為今日東方最安定之地區，臺灣現正實行有限度戒嚴。」意思就是說，重點還是在我們的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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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又講到重點了，這一點他們批評得很徹底。美軍顧問團說：「中國國軍人員對於指揮權及紀律之一般觀念，令人難以了解。」就是說，你們的軍隊到底在幹嘛，我們美國人搞不懂！「在若干事例中，高級司令部下達之命令，可以遵照實施，亦可以不遵照。其執行與否，似係依據接受命令之司令部是否同意而定。」這個在美國人看來很怪異，高級司令部下達的命令，下級可以聽，也可以不聽；那到底要不要聽，看這個下級爽不爽，是不是同意而定。「另一方面，受令單位認為滿意之命令，則不惜一切犧牲，求其實施。此種在執行命令之前，先視其是否方便之態度，固屬不當，當各總部不同意美軍顧問團建議時，此種態度尚可見諒，但在若干情況下，因若干命令之未能遵行，以致對國軍既定戰備目標有不良之影響，由此類事例以及其他次要之事例觀之，可知此乃指揮組織之一般缺點。」
這個說老實話，是非常嚴厲的指責。他發現中華民國的國軍，在服從命令上是有很大的問題。一支軍隊不能服從命令，那老實講，不管武器裝備再怎麼先進，都是不可能打仗的。你們服從命令是選擇性的，下級對上級的命令，可以服從，也可以不服從，完全是看下級高不高興。想服從的，就會盡一切力量去做。對美軍顧問團的建議，你們也不太聽，這個當然也無所謂，但是這會造成很嚴重的影響。這一點對任何的軍隊來講，都是非常嚴重的問題。
所以美軍顧問團這樣的態度，平心而論，我認為這對國軍的建軍其實是很重要。因為我們就是需要靠他們，而且我們也的確存有這樣的缺點。但是畢竟任何國家都是要維持一定的顏面，遭到美國人這樣直接的指責，說老實話，能夠泰然處之的人，真的也不多。
但是美軍認為，既然有了《中美共同防禦條約》，臺灣的安全，相當程度上是美國的責任，所以他當然也不能看到國軍各方面的建設在那邊躺平放推。所以他們這種關心的程度，還有這種指出缺點的犀利，當然是非常嚴厲的。
那今天的中華民國國軍已經完全沒有美國的這種檢查或指責，但是今天的中華民國國軍跟當時的國軍相比，是不是已經很好，改進到沒有這些問題了？大家自己判斷。
1、有朋友問說，這樣的批評是不是秘密？
答：當然，這個當時只有極高層能夠看到而已。
2、有朋友問說，防衛範圍限於臺澎兩地，這個基礎到今天是不是不管用了？
答：美國後來在1955年有通過福爾摩沙決議案，其實是協防金馬。美國也一直有協防金馬，在金馬也有美軍人員在防衛金馬的過程中犧牲。但是這樣的基礎在今天是不是不管用，這有個很重要的原則，就是現在美國有一中原則，當時還沒有這個原則，所以今天的臺美關係的實質，跟當時來講，是不是有所變化，我們在接下來的讀書會，討論到臺美關係的時候，還會再進一步討論。就希望大家不要嫌囉嗦、麻煩，看這些舊文件，紙頁泛黃，字體也不一。大家包涵一下，因為這些真正的史料型態就是這樣子。我每天就在這些史料中間游啊游，看到很多事情非常值得臺灣人來了解。
3、有朋友問到，美國會這樣容忍，是不是因為沒有其他的有權力的可以談的對象？
答：當然！因為當時臺灣就是蔣中正在控制嘛！美國也沒有其他的對象可以去討論跟解決臺灣的問題。而且美國是真的把中華民國當朋友，這一點我們必須要很懇切地說，所以他們對於這些問題的這種指出，我個人的了解，他們還是站在一個非常善意的角度，希望我們能夠想辦法改善。他對中華民國的軍事援助，那真的是使盡全力，軍艦、飛機、各式各樣的裝備的援助、觀念的建立、訓練的協同等等。這個以後我們講到八二三炮戰的時候，還會跟大家繼續敘述。
4、有朋友問一個很好的問題：國民黨內部對美國這些批評指教，會不會不同組織單位，會有不同的態度？
答：老實說，這是一個非常精闢的問題。講到這個問題，我們就要想到這個在國際關係領域，有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大師，就是寫修昔底德危機是不是會發生在中國跟美國之間的Graham Allison。Graham Allison的《決策的本質》這本巨作裡面講到，就是其實對同樣的事情，在組織政治的模式當中，的確會對於同樣的事件，會有不同的反應。不同組織，不同單位，的確也會有不同的態度。
的確，國民黨內部對這些批評指教，蔣中正自己後來也覺得，不同單位，就會有不同的態度。譬如他自己接受的程度，他沒有明講，但是他認為他自己接受的程度，就比他的屬下要好得多。
5、有朋友問說，是什麼因素或體制，導致國軍出現選擇性的服從命令？
答：大家記得提醒我，以後如果有機會，我們專門講一次。
我認為一個軍隊的作戰效能，包括對於命令的服從與否，跟這個國家根本的政治文化跟社會型態，有絕對的關係。譬如像美國、英國這種契約政治的國家，每一個人習慣於說，他的權利義務是先得到他自己的同意，而且有比較具體的契約來進行規範，他也會比較樂於服從。因為他知道他所要服從的東西，相對來講是比較合理的。那他如果被迫接受不合理的東西，如果他沒有死，他一定會回來利用選票或其他方式，來表達他對這種錯誤的措施的不滿。換句話說，執政者不是天生就善意的，而是他如果經常會遭遇到人民的挑戰，他就比較不會加諸不合理的命令給予由人民所組成的軍隊。但是極權國家則相反。所以我認為這個就是對命令的態度，民主國家跟極權國家會有根本不同的差別。
6、有朋友問了一個很好的問題：為什麼國軍要有別於韓軍的政戰體制，以至於不能完全徹底學習美軍？
答：國軍為什麼要有政戰體制，主要是在於中華民國是黨國體制。我們有國民黨，中國國民黨就是中華民國。中華民國是採取黨、政、軍、國、社一體的體制，中華民國就是由國民黨所領導的，黨是控制國家的機器跟軍隊。
但是韓國呢，雖然當時它也是威權體制，但是韓國一直沒有像國民黨建立的這樣子的黨國體制，它只有威權統治者，它沒有威權政黨，所以它當然就不認為在軍中需要建立黨組織，也不認為軍中需要建立像共產黨那樣子的政戰體系。
7、有朋友問說，民主化對國軍有什麼影響？
答：當然，比起過去來講，軍中的人權、各方面的管理一定是進步了非常多，但是我們的敵人對臺灣的壓力，其實也在不斷地增加。所以結果怎麼樣，這可能不是我們今天的重點，以後我們有機會再討論。
(4)
接下來，我們就來講劉自然事件的起因。
今天的主題是發生在1957年，民國46年的五二四事件。這個五二四事件，其實有非常多的報導，為了避免爭議，我們現在引述的，是中華民國政府正式的報告，是由行政院院長俞鴻鈞的名義所發布的，在1957年，民國46年6月14日，政府的正式文件。
(4)
它這裡面就是講劉自然事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第一章講到劉自然被槍殺案：「劉自然是中華民國的公民，當時33歲，江蘇人，是革命實踐研究院的職員。在民國46年3月20日夜間，在陽明山美軍眷屬宿舍B區一號附近被美軍援顧問團雷諾茲上士（M/SGT. Robert G. Reynolds）發射兩槍擊斃。」這個就是劉自然事件的由來。陽明山美軍眷屬宿舍，就在現在文化大學後山。
「事發後，陽明山警察所於是日23時50分，接到雷諾宅女傭姚李妹電話說有殺人案發生，當即由外事警察官韓甲黎前往調查，適美國憲兵麥克金肯（E. R.Mcjunkins）亦趕到。據雷諾茲供稱，該晚約23時45分，他已就寢，他的太太告訴他，有人由浴室窗外向內窺視，他當即拿手槍出去，見一人仍攀扶浴室窗外，向內窺視，即以中國話喊其：『等一等』，該人聞聲，即由窗上跳下，並彎身向余行進，於距離余約1公尺處面立，其左手持有木棍，高舉企圖襲擊，余為自衛計，即對準其前胸發射1槍，該人側身跑數步，跌仆水泥道旁，余即循水泥道返家，欲以電話報警。行十餘步，見該人捧胸起立欲逃，遂對準又發1槍，該人即向公園方面逃逸，遂返室以電話報警云。韓員隨即會同雷諾茲等到公園，發見該被擊之人，頭向住宅區，足向公園，業已氣絕，並查明該已死男子為劉自然，乃於3月21日8時報告臺北地方法院檢察處檢察官羅必達，請蒞現場主持勘驗，同時由臺灣省警務處第五科科長張漢光，請美軍援顧問團憲兵組組長沙龍尼中校（Lt. Col. T. L. Salonick）到該處面商合作調查，並處理善後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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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的過程當然就比較複雜，我們就不討論。重點是什麼呢？重點是最後雷諾被軍法宣判無罪；因為他是美國軍人，所以就照美軍的軍法來審判。我們再來看一下詳細的史料：
「美方於5月14日宣佈，決定對雷諾茲以任意殺人罪起訴，美大使館於5月15日正式通知我外交部，定於5月20日開庭，並請我派員觀審。」所以為什麼我們今天要討論這個，實在是因為這個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紀念日，5月20日開庭。
「美方軍事法庭於5月20日9時開庭，21日、22日繼續開庭，中經傳訊證人，赴陽明山現場勘查，並傳訊有關人員供證雷諾茲之品性，再赴現場查勘燈光明暗情形，於第四日（5月23日）8時半續行開庭。」最後結果，陪審團在5月23日宣佈雷諾茲任意殺人罪罪嫌不足，宣告無罪。美軍的軍法審判還是有陪審團的，尤其他犯的是殺人罪。旁聽美方人員聆判後，大為鼓掌。
在我們的報告中說：「本案在審判中，檢察官對於被告之詰訊、證據之調查，每不免予人以草率從事之印象。而美方旁聽人員聆判後所作歡欣鼓掌之表示，亦為我國人民所難瞭解，此項審判結果，立時引起社會上幾乎一致之不滿。」 這就是這件事情大概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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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在宣判之後，接著就出事了。出了什麼事呢？我們來看事件起訖的經過。
「時間是在民國46年5月24日，從早上10點到凌晨24點。」
美國大使館位於臺北市中正路之西端。這條中正路，就是現在臺北市的忠孝東西路。為什麼中正路要改名忠孝東西路？因為表示蔣中正總統既忠又孝，他就是忠孝的模範，所以中正路就改名為忠孝路。
大家注意到忠孝東西路下面是不是仁愛路？是不是信義路、和平東西路？那仁愛路有沒有分段？有。信義路跟和平東西路也有。忠孝路本來是沒有分段的，只有分忠孝東路跟忠孝西路，因為表示說中正是很偉大的，不能分段，分段對他不敬所以一開始沒有分段，後來才分段的。
「美國大使館設的地方，毗連臺北市最熱鬧的商業區與西門繁盛區之中華路及中央市場，又在公共汽車起訖站附近，平時行人來往頻繁。美國新聞處及臺糖大樓（駐有美方機構）位於大使館之東南，與大使館距離不遠。
民國46年就是1957年5月24日上午10點，死者劉自然之妻奧特華，由劉之表兄馮允生陪同，手持中英文並書之硬紙牌，中文寫：『殺人者無罪？我控訴，我抗議！』到達臺北市中正路美國大使館門首表示抗議。
10點20分，臺北市警察局督察長宣善嶼隨帶警員22人到場勸導奧特華離開，拒未接受，其時圍觀者約3、4百人，群情愈趨憤激。這時候警察沒有動作。10點40分宣善嶼回局報告後，即與局長劉國憲等又率領員警共35員到場警戒。」
這時候現場大概有60個警察。各位朋友，我不曉得各位有沒有經歷過前幾年的太陽花學運？現場有幾個警察？我想大家自己判斷。這個是戒嚴時期，那時候現場來60個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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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點40分左右，臺灣省警務處外事科長張漢光也來到現場，協同婉勸群眾散開及力勸奧特華離場，均無效，群眾並對員警報以怒喝。美國大使館職員阿克曼（Karl Ackerman）曾請奧特華進館談話，亦為所拒。11點40分，臺灣廣播電臺廣播記者洪縉曾攜錄音機到場，對奧特華作實地訪問錄音，奧特華且哭且訴，聲淚俱下，群眾情緒益起激昂。」
「臺北衛戍司令部於12點15分獲知群眾聚集美國大使館門首喧嚷，情勢漸趨嚴重之狀況後，當即分別令飭臺北市警察局及臺北憲兵隊，以全力驅散群眾，阻絕使館外圍交通，保護使館安全。但警察與憲兵經常係分佈全市各處服行勤務，維護治安，無法立時集中，且當日又適值防空演習，警察憲兵均因參加演習，其部署較平日益形分散。」意思就是說，當天沒有警察，沒有憲兵。但是，各位：防空演習的時候，怎麼有辦法聚集這麼多人到街上？而且防空演習可能持續那麼久嗎？所以這實在是蠻不可思議的。
「臺北市警察局與臺北憲兵隊奉命後，只能調集有限兵員先後到達現場，除一部進入使館圍牆戒備外，大部分在使館牆外與群眾相持，又大使館前係一廣場，交通管制困難，遂不獲有效阻絕使館外圍之交通，及遏阻洶湧之人潮。
至13點30分左右，聚集之群眾已增至2千餘人，情緒益趨憤懣，此時在紛擾之中，忽有人開始向使館遙擲石塊，群眾鬨聲四起，並有2人翻越使館圍牆侵入，旋為在使館牆內警戒之警察逐出。其時臺北衛戍司令部曾續令增調憲兵及保安警察隊與警察學校學生增援，配合現場警察憲兵參加戒備。
14時20分，美使館門外群眾繼續增加至6千餘人，此時上述增調支援之憲兵及警察學校學生尚未到達，警力單薄，無法控制。」
大家注意到，從上午10點開始抗議，已經2個多鐘頭了，一直沒有處理，外面的群眾已經到6千多人了。終於，「人群中先有數十人越牆打開大門，於是人群湧入，衝進使館房屋。我警察人員處眾寡懸殊之勢，又恐開槍，發生流血事件，復無其他有效武器足以制止暴行，惟有徒手排解，盡力阻止，在此種情勢之下未能奏效，群眾續行侵入使館房屋，搗毀門窗玻璃，推翻傢俱及檔案櫃等，其中數人竟將美國國旗取下撕毀，並有人將使館內所置之我國國旗取出升起。15時許，警務處處長樂幹到場廣播，並對空鳴槍制止無效，其時警校學生77人及憲兵隊40人方陸續到達，始將使館內群眾逐出。至15時20分左右，適有少數學生（據查為成功中學學生54人）遊行經過使館門外（並未停留）。」原來那個時候學生已經可以學運，可以遊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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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雷諾茲已飛離臺灣』消息，有人在群眾中高聲傳呼，於是群眾情緒燃燒至於沸點，雖經在場憲警竭力阻止，終又被再度衝入使館，並將館內一切物品更大肆搗毀，在場大小汽車14輛亦被推翻擊毀。16時頃，增援之憲兵一個連及保安警察隊一個中隊先後到達，當將侵入館內之大部群眾逐出館外，唯復有更番衝入者，其中一部更侵入使館地下室，內有美籍職員8人，由警察護救脫困，惟有4人仍被瘋狂群眾毆傷，經警察護送醫院初步救治後，送達安全處所。16時35分，憲兵司令劉煒親率憲兵一個連到達，會同警務處處長樂幹，一面以播音車籲請群眾冷靜散去，一面並以憲警全力強迫驅散，使館內群眾於17時許完全被驅退出。此後憲警與群眾仍相持於使館外圍。至19時許，外交部葉部長陪同藍欽大使到達使館巡視，部分群眾再起騷動，有人投擲石塊，葉部長曾被投中一石塊，幸未受傷，經憲警護衛，葉部長及藍欽大使安全離去。此後，由於警察憲兵及遠在郊區參加防空演習之衛戍部隊之陸續到達，至21時許，使館四週群眾悉被驅散去，計警察當場被毆受傷者共21人。」
大家看到，在美國大使館這裡，從早上10點打到下午7點。到了下午，美國新聞處也被攻擊：「5月24日16時以前，中山堂前美國新聞處之情況原甚正常平靜，警察局並派有少數警察駐留維護，不意在16時頃，在該處附近亦有群眾陸續聚集，至17時許，增達約5千人，雖經警察人員與及時增援之憲兵一個排，極力阻止，但群眾仍盲從不法份子繼續湧至，一小部份衝入美國新聞處肆行搗毀，並圍毆警察及消防人員，至18時35分，衛戍部隊兩連趕至現場協助警察，始將群眾驅離新聞處，計警察受傷9人。」
也就是說，在美國大使館被搗毀的時候，美國新聞處前面只有少數警察，結果到了下午5點的時候，美國新聞處也被包圍了，有5千多人，也衝進去，也搗毀了。各位朋友，大家看到，這是在戒嚴時期，這實在是很不可思議！早上10點就開始有事件，到下午5點，警方才姍姍來遲。而且大使館這邊已經天翻地覆了，美國新聞處那邊居然沒有什麼警衛，然後到5點的時候，5千個人去包圍美國新聞處，又被攻進美國新聞處。說老實話，這在60幾年前的臺灣發生，實在是蠻不可思議的。
那葉公超當場被一顆石頭打中，雖然他沒有受什麼傷，但是為什麼專門打他？他自己後來沒有留下任何的說法或紀錄，不過我個人覺得這恐怕也是故意的，因為當時已經到了晚上7點，現場應該沒有剩下太多人，居然還有人能夠找到石頭，打中我們自己的外交部長！恐怕這就是幾年後他被指為是漢奸的先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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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情發生之後，接下來美國怎麼說呢？
第二天5月25日上午10點15分，美國大使藍欽跟外交部次長沈昌煥直接通電話，沈昌煥跟藍欽說，因為葉部長現在去行政院出席緊急院會，所以交代他轉告藍欽大使說，他正在設法尋覓適當的地方，提供美國大使館臨時辦公之用。那藍欽大使提出4點：
（一）目前臨時處置，本人暫在臺灣協防司令部辦公，中山北路辦公處則作為收容本館臨時難民與領事部辦公之用。至將來計劃，如何現尚未顧及。承葉部長關懷與協助，深為感謝。
（二）今天上午本人曾往使館巡視，感覺其破壞程度非常澈底，絕非係無組織之民眾的自發行動，而係為極有組織之破壞行為，尤其是保險箱已被打開，此非普通人所能做到，乃係有專門技術之人所為，詳細情形容當面談。
（三）昨日承告Mr. Pilcher中國警察協助清理使館內部物件情形，深為感激，惟恐有密電碼等散在各處，故決暫時不動，容待整理，不過大部份均須焚燬。
（四）現擬儘早請求晉見總統，未知今日總統可回臺北否？如今明兩日尚不能回臺北，擬請准往日月潭晉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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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點他說「本人暫在臺灣協防司令部辦公」，意思就是說，他現在在軍隊保護之下。各位朋友，美國的大使在臺北，居然要在美軍的軍營裡面來辦公，說老實話，這在美國對外外交，在20世紀也是絕無僅有，大概下一次發生是伊朗大使館事件；不過伊朗當時跟美國關係已經破裂了，但是中華民國在當時，是剛剛跟美國簽訂共同防禦條約。
第二點他說，他親自到使館巡視，「感覺其破壞程度非常澈底，絕非係無組織之民眾的自發行動，而係為極有組織之破壞行為，尤其是保險箱已被打開，此非普通人所能做到，乃係有專門技術之人所為」。那這樣要怎麼辦呢？
(4)
1957年5月29日，美國國務卿杜勒斯在美國召開了記者會，答覆5月24日臺北事件。這個也是國史館的正式檔案。
杜勒斯在記者會上說，這個事情當然不會引起我們對遠東方面的政策及對國民政府各項政策的改變，但是他說這件事情到底是什麼原因，「如何減輕由於大量軍隊―尤其外國軍隊，駐紮在外國領土上所造成不可避免之緊張局面」，他的意思是，可能因為美軍駐紮在中華民國的領土上，所以造成不可避免之緊張局面。嚴格講，這還算一個非常委婉的說法。
有人說什麼臺灣是美國的領土，從杜勒斯的說法就知道，根本不是嘛！美軍駐紮在臺灣，是駐紮在「外國領土上」，這個是他在1957年5月29日的正式說明。
接著有記者問：「大量美軍駐紮臺灣，是否為造成此次騷動的內在原因？」杜勒斯說：「就現有之證據而觀，這似乎是此次騷動的基本原因。」杜勒斯是美國國務卿，他不會隨便亂講話的，所以根據美方的定義，為什麼大使館會被燒、被砸？從這個文件裡面就可以看到，是因為「大量駐軍在臺灣」。那駐軍很多在臺灣，是因為什麼原因？因為《中美共同防禦條約》，為了保護臺灣。所以有時候，君子之交淡如水，美國跟中華民國簽了《中美共同防禦條約》，派軍隊來保護臺灣，結果害他們的大使館被砸。這就是他們的解釋。
大家聽了可能會覺得，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但是這就是當時他們的解釋，他們的定位。而且剛才我們看到藍欽大使說，這個燒砸事件是有組織的，而且有非常專業的人介入。
接下來杜勒斯又說：「我們未曾接獲有關他們曾參與鼓動之證據，也許他們在採取控制此一局面之措施上，不夠應有之警覺。他們可能對此種情勢，以及聚集在各個美國建築物前之群眾之爆炸性估計錯誤。」他講話還是很婉轉的，可見得這個外交辭令上，杜勒斯指的「他們」，是指中華民國政府，這很清楚，美國一開始就不認為這是共產黨搞的搗毀事件―美國一開始就說，我們覺得可能不是他們策動的，他們處理不好，可能對這個事情估計不足―這個「他們」指的是誰，當然就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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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杜勒斯又講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他說：「外國軍隊的問題，是一個非常困難的問題。」所以他花了一點時間，跟記者講了一個他親身經歷過的故事：「那是一九一八年至一九一九年間的冬天，發生在巴黎的事情。當時我隨著美國出席巴黎和會代表團住在那裡，我們住在克里央大旅館，前面和周圍的通道，都是由美國海軍陸戰隊守衛和管制。我記得有一晚回旅館時，看見一位老態龍鍾手持拐杖的法國婦人正在斥罵，以手杖向一位美國陸戰隊士兵揮動，要想把他趕走，並且大聲喊道：這是『我的』家。這件事發生在深夜，同時是下雨天，而且沒有群眾擁聚在那裡，但我想，如果當時有一大群人擁聚在那裡，她一定會得到他們深切的同情。這件發生在休戰後僅僅幾個星期之內，美軍為解放法國，傷亡甚重，剛剛停止作戰。我時常記起那個寒冷的雨夜，那個法國婦人以她須用來支持她自己的小手杖，向那陸戰隊士兵揮舞的情景。」
杜勒斯講得很委婉，他的意思是什麼呢？法國老實說，也是靠我們美國才解放的，才打贏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可是他們也還是對我們美軍非常的討厭。他的意思就是說，今天的中華民國，其實大概也是這樣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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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勒斯不愧是高明的外交官，他說：「這件事情不致於影響我們對中國政府的基本關係，但是我們自然知道中國人易為情緒所激動，很久以來，中國迭有排外事件發生，你們當記得五、六十年前有過義和團之亂，我不認為此事特殊新奇，反之，我卻認為他表現一種向來蘊藏在各個人心底，尤其是中國人民心底的情緒。」這個就是外交官的標準說法，他的意思就是暗示說，攻打使館的這些人，就是義和團。
記者又問：「據部份報導稱，大使館電務室曾為攜有若干種鋸具的人衝入，這種器具自不是臨時在街上可以找得到的，此等報導是否正確？是否有如報導所稱已損壞美密碼的事情？」杜勒斯就很大方說：沒有啦！這應該是一個臨時的事件。
(4)
記者又問杜勒斯說：「這個會不會對我們在那個地方的外援計劃投資是否有所影響？你認為對臺灣投資的前途，是否仍與以前一樣的好？臺灣是否仍將繼續接受如以往一樣龐大數額的外援款項？從他們不能控制他們自己群眾的情形來看，你認為繼續援助他們，是否合理？」就是說，臺灣都沒有辦法控制他們自己的群眾，我們美國還要援助他們嗎？
為什麼我們今天要特別跟大家講這一段歷史？大家記不記得2020年美國總統大選的時候，臺灣人去攻擊美國AIT的臉書的網頁？當時說這個拜登政府，拜登的兒子吸毒…，臺灣所有媒體集中火力渲染。今天反映1957年，距今65年前的事件，反映起現在美國對臺灣的態度，我想這個是臺灣人要永遠了解的事情，要永遠去記得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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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中正總統也就趕快發表了一個廣播。根據這個「紐約時報臺北六月一日正午十二時電」：「蔣總統對於此次臺灣暴動表示極深的遺憾，同時，對於暴民的感情衝動加以充分的指責。蔣總統於今晨在中國廣播公司所屬各電臺聯播中，向中國人民發表廣播講詞稱：『中正德薄能鮮，領導無方』。」就是蔣中正說：很抱歉啦！這是我的錯，所以發生了這樣子的事件。後來他兒子也做了一次，就是在美國對中華民國撤銷承認的時候，也是派人去砸美國特使的車輛。不過蔣經國這次反而就沒有像他爸爸還願意出來道歉，就沒有了。
那這個報導接下來就說：「這位自由中國的總統係向他的『同胞』發表評論，他說：『自上月廿四日臺北市發生損毀美國大使館的不幸事件以來，我感覺這是我參加國民革命五十年中一次很大的刺激，也是我平生莫大的遺憾』。」這裡的「同胞」還加引號，表示臺灣人是不是蔣中正的同胞？更妙的是，同胞的這個引號，居然我們在呈給蔣中正的這個中文文件裡面，居然也把它留下來了，那個時候的人還是蠻敢的，蠻有勇氣的。暗示的就是說，其實在臺灣，外省人跟臺灣人其實不見得是真正的同胞。
這個是正式的文件，它的題名摘要是「張羣呈蔣中正有關杜勒斯對五二四事件答記者問題部分譯文及美國輿情反應與政府對此處理經過」，卷件開始的時間是1957年5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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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再看另一份史料。依據這個「路透社華盛頓五日電」，艾森豪―美國總統終於講話了。他也被問到：美國大使館怎麼就這樣子被人家燒掉了，被人家砸毀了！這到底怎麼回事？那艾森豪總統怎麼說呢？這個是國史館檔案，這是由張羣呈給蔣總統的密件，這個文件非常簡略，甚至沒有文號，也沒有標題，所以在當時來講，是相當機密的。
艾森豪總統說：「…蔣總統很迅速地就反美暴動表示了遺憾。他又說，雖然暴亂的程度是出人意外的，有許多跡象都顯示，暴動是有某種組織作背景的。…」美國總統不會隨便亂講話，艾森豪自己的定位就是「有許多跡象都顯示，暴動是有某種組織作背景的」。所以各位朋友：美國政府知不知道是誰幹的？美國政府也知道是誰幹的啊！所以艾森豪就講，這個一定是某種組織，只是如果是共產黨，他就會直接講了啊！共產黨是我們的敵人，他直接講「共產黨暴動」，這有什麼問題？但是這就不是共產黨幹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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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政府對這件事情，還是要嚴辦。大家看當時的一個情報資料：
（一）五月二十六日，第一軍團政四科單保防官電話報稱：「第三軍保防科於二十六日十七時，在臺北水源地自由亭內，發現有臺大學生約二十餘名在開會，決議下週星期五、六兩日，在螢橋五路公共汽車站集合出發，向美國新聞處處長公館有所行動。」
（二）據情報員趙善楚二十八日十九時報告：「師大劉案支援委員會業已成立，主席為教育系三年級學生韓火勞，其組成份子為全校師生」，經向救國團查證，據云：「師大師生確曾舉行座談會一次，但並（按：疑漏「未」字）形成是項組織。」
（三）便衣偵察報告：「二十七日九時，臺大運動場及宿舍有部份學生談論，均對劉案判決不滿，但未發現積極活動。」
（四）二十七日下午三時，臺大學生四十名在該校操場開會，於十六時散會，內容不詳，分別於校側小道散開。
大家看到，戒嚴時期的監控有多嚴密！學生在學校開會，軍方的保防官在監控呈報，這很可怕的。所以大家就可以想像說五二四這樣的事件發生，官方事前會一無所知嗎？老實說是不太容易讓人家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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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再看一段史料。軍方後來在蔣中正下令之後，就是嚴辦，這是呈報給蔣中正的文件：「關於美大使館等騷動案簡明內容」。大家看這個人數與籍貫：人犯共計95名，其中臺籍28名，外省籍67名。重要者―為首領導指揮群眾，或率先助勢，或行動激烈』撕毀美國旗、搗毀保險箱、汽車、傷人者，共11名，內臺籍1名，外省籍10名。次要者―附和隨行搗毀桌椅、門窗、文書、什物者，40名，內臺籍13名，外省籍27名。
所以當時的情治單位也知道，真正在反美的，不管是安排的，還是真正下去反美的，還是外省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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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些嫌犯到底是什麼罪？在這個「臺北衛戍司令部辦理美大使館等騷動案犯擬處置意見表」裡面，列名第一名的犯人是外省籍，第二名也是外省籍；前面七名都是外省籍。這邊都是史料講話，沒有要討論任何省籍問題。這些犯罪事實就包括當代表、搗毀公物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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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排名第五名的王垂功「侵入圍牆，搗毀美使館小汽車，並率先助勢衝入使館」，第六名的劉英傑「幫助撕毀美國旗」。第七名的黃士章，甚至還曾經是中共的人，後來自新，像這樣的人，在這樣的案子，判刑當然就會很重，但是他居然也參加搗毀美國大使館的行為。其實當時當局，至少就後來公布的查處資料，是以外省籍的人士犯罪事實比較嚴重，是不是真的是這些人犯罪，目前經歷過這麼久，其實後來對他們的處理，反而也很少人過問。
所以這個劉自然案，其實從這些史料的研讀，我們可以發現，其實發生在當時，恐怕也不是一個非常偶然的事件，而是代表中華民國到了臺灣來之後，雖然美國保護我們，但是跟美國存在著根本的矛盾。那這些矛盾，有些是因為中華民國在臺灣的特殊歷史，有些可能是因為當時美國在臺灣的一些行為。總之來講，到了今天21世紀，是不是劉自然案反映的是這個政府跟特定族群，對美國的這種反感跟憤恨？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對於今天我們臺灣的歷史，是不是有可以思考的地方？我想，這就是我們今天討論這個議題，最重要的一個目的。
8、有朋友問說，美國人民有什麼樣的反應？
答：美國人民那時候倒還好，當然很多國會議員是表示質問，大家去看前面杜勒斯的那個記者會，其實就講得很清楚了，美國新聞界認為，既然他們接受我們這麼多的援助，那為什麼還會發生這樣的事件？那我們還要繼續援助他們嗎？這一點是當時美國最常被問到的一個問題。不過後來美國還是考慮大局，對於中國政策，就是對於臺灣的防衛，其實也沒有根本的改變。後來我們也同意賠償，所以這件事情就告一段落。當然我們可能也是用美援的經費來賠償他們。
9、有朋友問說，會發生這種事情，是不是代表蔣中正對中國國民黨的控制力其實是有問題？
答：這個的確也是有可能，因為這麼大的事件，老實說，不要說是在那個年代，在今天的臺灣其實都不太可能。要動員幾千人，也不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情，警憲單位完全沒有任何反應，沒有事先得到一些情報？這個當然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這個的確我認為有組織，而且我個人認為蔣中正他自己是絕對不樂見這種事情發生，但是居然下面有人這樣幹，我覺得是不是有可能有這些問題：是他對裡面這些人做什麼，他不曉得？或是他沒有管到？
是不是有可能蔣介石自己授意？我認為可能性不大。因為他對於美國的顧問團，他是可以直接當眾訓斥他們的，因為畢竟他的身分地位夠高，而且畢竟當過二次大戰四大盟國的元首，還有那種威望。所以我認為說，他如果對美方真的那麼不滿的話，其實在現在看到的史料裡面，他也曾經直接表示過很多次，所以大概不需要用到這樣的手法。而且這樣的手法，只是讓大家覺得他沒有辦法控制社會秩序，所以對他自己未必是一件好事。所以可能是有人做過頭了。
10、美國軍事法庭對開槍者的審判紀錄，有沒有說明為什麼無罪？
答：他們當時是說他是正當防衛，接受了他正當防衛的證詞。
11、有朋友問，為什麼外省人拿盡好處，還出現反美的行為？
答：這當然也不能說一定是外省人的問題，但是我認為當時來臺的外省族群普遍相信一種說法，一直到今天，可能大家也都不陌生，就是：「中華民國為什麼會失去大陸，最大的問題是來自於美國的調停，都是美國害的！美國派了馬歇爾前來調停，所以最後讓中華民國反共戰爭失敗，失去大陸。」
各位想一想，是不是常常聽到這種論調？就是美國不可靠啦、美國始亂終棄啦，要是沒有美國的調停，我們也不會失去大陸。大家是不是常聽到這種說法？那持這種說法的人，我想大家都不意外，到底哪一個族群的人對這種說法是相對比較支持，或比較認定的？我想在那個年代，會有那種反美的作為，其實也不難理解。今天在臺灣，老實講，對美國的態度，誰是那種冷嘲熱諷，還是誰是比較認為美國是我們的朋友，我想大家應該也都不陌生。
12、有朋友問說，情治人員做過頭，兩蔣自己對這個問題採取什麼態度？
答：我個人認為蔣中正比較嚴厲，但是我認為蔣經國他的看法是：狗雖然去咬了人，但是至少沒有咬主人；狗咬了人，當然主人要幫狗賠罪，但是至少這狗還是願意幫主人去咬人，所以通常就是一個概念，叫「人前教子，背後教妻」，我認為這一點，其實從江南案就很清楚。
13、有朋友問說，我們現在要怎麼做比較好？
答：我認為，我們還是應該多多去緬懷歷史，這些歷史在臺灣，都算是發生沒有太久，而且都有非常詳盡的紀錄，但是臺灣人對它其實了解都非常地少。我想可以意識到的是，因為我們這個政權特殊的性質，所以跟其他的國家，會存在一些其他國家所不會存在的特殊的矛盾，這些矛盾對臺灣的安全通常是不利的，我們怎麼樣能夠盡量緩和這些矛盾，我覺得是蠻重要的。
我覺得在讀這些史料的時候，我有一個非常有興趣的地方，就是說美軍顧問團對國軍的這些指責批評，還有提供的建議，到今天我們到底改進了多少？這跟臺灣的安全有關。當然，當時有《中美共同防禦條約》，所以國軍如果表現不行的話，那美國也必須要承擔更多的防禦臺灣的責任。可是今天沒有了，我們更要靠我們自己。但是這是一個怎樣的發展？我個人比較關心的是這個。
各位看這個在65年前發生的這個砸美國大使館的事件，在當時來講，臺灣的經濟環境、社會環境，沒有靠美國，當時的社會，不管是經濟還是安全，其實是有維持的困難，居然還會發生這樣的現象，我覺得這是不是反映中華民國跟美國長遠以來根本的矛盾？這個矛盾今天是不是消失了？大家可以一起來思考。
文件來源：
文件一：〈對美關係 （一）〉，《蔣中正總統文物》，國史館藏，數位典藏號：002-090103-00002-260
文件二：〈大同小組訪韓報告〉，《蔣中正總統文物》，國史館藏，數位典藏號：002-110703-00101-006
文件三：〈美軍援顧問團1957.12.31中國國情報告書〉，《蔣中正總統文物》，國史館藏，數位典藏號：002-110703-00102-001
文件四：〈對美國外交 （十三）〉，《蔣中正總統文物》，國史館藏，數位典藏號：002-080106-00035-008
主題：「從史料看臺美關係（5）」
1954年「中美共同防禦條約」簽訂後，中華民國的安全終於得到了美國確實的保證。根據條約，美軍可以在中華民國政府的同意下在臺澎部署軍事力量，看來，臺澎的安全可以高枕無憂。然而，中華民國政府還是對美國有所不滿，一方面美軍出現在臺灣土地上，另一方面美國對於「反攻大陸」有了更多的干涉，因此，反美的態度也隨之出現，這點倒是美國始料未及的。
1957年5月24日，因為一件涉及美軍殺害臺灣人的軍法案件，爆發了二次大戰後對於美國大使館最嚴重的攻擊事件。在戒嚴之下的臺北，數千人衝進美國大使館，放火搶劫重要文件，燒毀美國國旗，這是在共產國家都未曾發生過的事情，居然發生在美國最親密夥伴，還接受美國軍援經援，甚至國家地位都要仰賴的中華民國，五二四事件其實暴露出了中華民國在遷臺之後和美國最深層的矛盾，這些矛盾一直沿襲到今天。
大家都知道今天是五二○，5月20日對臺灣人來講，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日子，因為今天是臺灣的戒嚴紀念日。在1949年5月20日，中華民國政府在臺灣實施戒嚴，一直到1987年才宣布解嚴。因此，這一點可以說是對臺灣的近代史來講，影響非常重要的事情。在戒嚴時期，大家都知道臺灣的各項自由受到很大的限制，包括言論、集會、結社等等自由，都不像今天這麼地方便。今天我們討論的內容，主要集中在發生於1957年5月24日的五二四事件，距離今天也沒有很多天，來討論一個在臺灣歷史上非常罕見，也非常特殊的事件。
五二四事件發生在1957年5月24日，當天有6千多人在臺北的美國大使館外面聚集，然後闖進了美國大使館，扯下了美國的國旗，同時搗毀美國大使館的各種家具、密碼機…等等。這是在二二八事件之後，一直到解嚴以前，臺灣最大的一次群眾事件，後來其他的任何群眾事件，包括美麗島事件、中壢事件，我認為都遠遠不如五二四事件，因為第一，五二四事件是在臺北市，這一點跟其他的事件是不一樣的，其他事件畢竟都不是在臺北市。第二個是攻擊的是其他國家的外交機構，它是有外交豁免權的。第三個是攻擊的居然是美國大使館，大家都知道臺灣跟美國關係很密切，再怎麼樣，美國應該也不是臺灣或中華民國認為敵對的國家，但是竟然發生這麼重大的搗毀美國大使館的事件，而且是在戒嚴時期，可以聚集起數千人，公然攻擊美國大使館，還有當時的美國新聞處，還有當時的臺北市政府警察局。這一點對臺灣人來講，可以說是非常不可思議。
在今天大家可能覺得沒有什麼特別，因為集會、結社、言論自由，當然有些時候有過激的行為，但是在1957年那個時候，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件，實在是令人非常的驚訝。當時的美國大使館，在今天的財政部臺北國稅局，就是中華路跟忠孝西路口。這個地方離總統府其實非常近，居然能夠在離總統府這麼近的地方，當時中華民國政府坐視數千人聚集，搗毀美國大使館，老實說，這個其實隱含中華民國跟美國一個深層的矛盾，這個矛盾其實一直延伸到今天。這也是為什麼我們要在今天探討這個問題的另一個重要的目的。
上個月我們討論到《中美共同防禦條約》的簽訂。《中美共同防禦條約》在1954年簽訂之後，基本上解決了中華民國，也就是蔣中正總統跟美國關係的十大問題。這十大問題是什麼呢？第一個問題是，美國到底還會不會承認臺灣地位未定論？第二個問題是，美國會不會把臺灣問題交給聯合國處理？第三個是說，美國是不是真的會承認中華民國領有臺灣跟澎湖？這3個是跟臺灣有關的。
第四個是跟軍事有關的，就是美國到底支不支持反攻大陸？
第五個是美國支不支持中華民國保有，並且支持我們防禦外島？
第六個是包括美國會不會干預臺灣的內政，對臺灣的內政關心的程度怎麼樣？
第七個是美國到底對臺灣的軍經援助能不能維持下去？
第八個是美國到底會不會繼續協防臺灣跟澎湖？這一點來講，就是美國有可能承認臺灣、澎湖是屬於中華民國的，但是不一定繼續協防。
第九個問題是，美國會不會跟中共政權有所接觸？
第十個問題是，美國會不會繼續支持中華民國是唯一合法的中國政府，而且支持在聯合國的中國代表權？
所以，其實中華民國來到臺灣之後，跟美國居然有這10個問題！那在《中美共同防禦條約》裡面，這10個問題大概都得到了解決，所以對中華民國跟蔣中正總統來講，可以說是一個非常巨大的收穫。在《中美共同防禦條約》裡面，美國承認中華民國所屬的範圍就是指臺灣跟澎湖，因此對於臺灣地位是不是未定、中華民國是不是可以領有臺灣、會不會交由聯合國處理…，美國至少把這些問題都已經擱置了。然後軍援、經援、防衛臺澎這些，也都沒有什麼問題。那外交關係繼續維持，然後在聯合國，美國也繼續支持。
但是還是有幾個問題，還是讓蔣中正總統耿耿於懷。第一個就是到底美國會不會協防外島？這一點，《中美共同防禦條約》裡面，其實還是沒有說得非常清楚。葉公超已經盡了最大能力了，但是美國一直非常擔憂中華民國保有外島，難守易攻；也就是說，中共如果要攻中華民國所據守的外島，其實是非常容易。那中華民國如果堅決要防守外島，就很容易損失軍事力量，一方面有損美國跟中華民國的威望，增加中共的信心，另外一方面也減低防衛臺澎的力量。美國真正擔心的是這兩點，那唯一的方法是美國真正介入中華民國，協防外島；但是美國介入協防外島，美國又認為這樣的，會直接捲入跟中國的內戰，因為外島屬於中國的領土，是毫無疑問的，這些都不受臺灣地位未定論，或是舊金山和約的約束。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之下，美國就一直對中華民國的外島政策有相當的疑慮。
但是蔣中正總統意志非常堅決，他認為外島是中華民國反攻大陸政策的一個重要的象徵，他需要外島，是要作為反攻大陸的部隊前運的基地，因為他沒有足夠的船艦可以從臺灣航越臺灣海峽，對中國大陸實施登陸，所以先要把部隊放在外島，這樣如果反攻大陸的機會來臨的話，從外島直接登陸大陸，相對來講比較容易。
美國方面，一方面認為反攻大陸沒有什麼成功的可能，另外一方面也認為外島完全在中共的監視之下，要在外島發動反攻大陸的攻擊，實際上來講，不可能成功。要怎麼樣集結部隊，換乘舟艇，這些都在中共的炮火之下。所以要用外島作為一個不沉的登陸艇，作為必要的時候反攻大陸的跳板，這對美國來講，軍事上是不可行的。所以這也一直是中華民國，尤其是以蔣中正總統為首，跟美國爭議的焦點。
《中美共同防禦條約》在1954年12月簽訂了之後，很快地來到了1955年。毛澤東當時一方面極力地攻擊《中美共同防禦條約》，認為這就是一個賣國條約，絕對不承認；另外一方面，他決定積極地試探美國防衛臺灣的決心跟能力。而且他也看出了美國其實對防衛外島態度不是這麼堅決，因此攻奪中華民國所據守的外島，對中共來講，一方面鼓舞士氣，一方面也是對將來攻臺做準備。
現在很多人說中共刻意留下金門、馬祖，是為了讓臺灣不要實質獨立，這個在現在的史料來講，是完全站不住腳的。中共自始至終都有一致的企圖跟準備，就是一定要把中華民國所有據守的外島統統拔掉，所以在1955年1月，中共對大陳島，就是舟山列島的一部分；大陳島當時還由中華民國駐守，還設有浙江省政府；對大陳島中間的一江山發動攻擊，這是一場陸海空三棲的聯合作戰。結果大概激戰了兩天，中共全勝，把一江山奪取了，接下來，下一個目標就是大陳島。在這個時候，美國方面相當的緊張，因為顯然中華民國沒有自己獨力防衛大陳島或者是任何外島的實力。這個是美國當時的判斷。大陳島成為中共的下一個目標，在軍事上來講也是相當明顯的事情。
這個時候，蔣中正總統的戰略決策是什麼？他希望利用大陳島的弱，來交換美國願意協防金馬。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的想法是說，美國也看得清楚，中共如果來進攻大陳島，大陳島一定失守，這對剛剛簽訂《中美共同防禦條約》的美國，恐怕顏面上是一大打擊；也就是說，他在意的是用美國自己的面子，去暗示美國說，如果大陳島被攻陷，這損失的不是只有中華民國而已，而是你們美國，因為你們美國剛跟臺北當局簽訂《中美共同防禦條約》，結果馬上中共就得到了軍事勝利，那你們美國的面子往哪裡擱呢？那美國為了避免丟面子，就不能讓大陳島戰役發生。不讓大陳島戰役發生，那應該怎麼辦？看起來大陳島戰役一旦發生的話，顯然的，中共一定會獲得勝利，所以不讓大陳島戰役發生的唯一方式，就是從大陳島撤退。但是從大陳島撤退，必須要中華民國政府同意才行，美國不可能強行地把大陳島上面所有的居民撤退，所以蔣中正總統就跟美國表示說：你要我同意從大陳島撤退可以，我同意從大陳島撤退，條件是你們美國要支持我防衛金門馬祖。也就是他要用金門馬祖來換大陳島。
(1)美國當然覺得這不合理，我是希望你們統統都不要守啊！但是鑑於當時的軍事情勢非常嚴重，美國最後還是同意了蔣中正的這個策略。所以我們這邊可以看到一份歷史文件，這個是1955年1月19日，當時葉公超從美國華盛頓發電回來的極機密的密電。他說：
「美認金門之安全為防衛臺澎必要條件，故美願與我偕同採取確保金門區域安全之緊急措施，此係條約未批准前之行政命令，條約批准後仍屬有效。所謂『安全』兩字應從廣義解釋，即如金門臺澎之安全感到威脅時，中國或美國軍隊即可向其攻擊威脅其安全之軍事措施。美方可作協防金門之聲明，以立銷自大陳撤退所產生之不良影響，我亦以縮短防線調整部署為理由作一聲明。但此為艾總統之計劃，中國政府如能接受各項建議，杜卿即將與兩黨領袖先行疏通，再由國會兩院正式通過。杜卿預料民主黨中反對此項承擔者頗不乏人，但於必要時，艾總統擬親向兩黨領袖疏通促成之。」
(1)當時《中美共同防禦條約》還在美國國會審議當中，還沒有批准。也就是說，蔣中正的第一個策略，就是要美國相信：要我撤退大陳島，你們就要防衛金門。這一點來講，美國就接受了他的要求。所以葉公超立刻表示說，我們可以接受這些建議。杜勒斯當時是國務卿，就要先跟兩黨的領袖先行溝通，預料民主黨可能會反對這樣的承擔，就是美國為什麼要協防金門，所以必要的時候，艾森豪會出來幫忙。意思就是說，協防金門這件事情，應該是比較有把握的，但是前提是我們也必須要讓美國覺得他們不會立刻捲入中國的內戰。那中國的內戰現在在大陳島即將發生，所以我們從大陳島撤退，這是能說服美國的唯一方式。於是蔣中正最後也認為，第一，大陳島無法防守；第二，如果利用從大陳島撤退，交換美國願意協防金馬，那是賺到的。於是他就決定向美國表示說，他願意接受美國的要求，放棄大陳島，就是要從大陳島撤退。
但是從大陳島撤退，要哪個國家來負責？還是要美國負責。所以美國當時從地中海調來航空母艦，結合第七艦隊原有的實力，出動了7艘航空母艦跟80幾艘軍艦，從大陳島把所有的中華民國的軍民，全部撤退到臺灣。這一點是《中美共同防禦條約》生效之後，中華民國跟美國的第一次的軍事行動。
大陳島撤退之後，美國也意識到，中共的戰力其實不可小看，所以一定要增加在臺灣的軍事協防的力道，增加在臺灣的部署，這也是《中美共同防禦條約》允許的。所以美國開始在臺灣協助充實臺灣的軍事設施，當然最重要的一個就是機場，因為美軍認為臺灣的防禦，以空防是最重要的。當時美軍判斷臺灣的各個機場，大概都還不足以完全符合美國的需要，所以就決定興建一個新的機場，這個機場當時叫做公館機場，後來改名叫做清泉崗機場，美軍來到臺灣的數量也愈來愈多。而且因為大陳島戰役的結果，美國意識到中共戰力相當強大，因此也強化了對中華民國的軍事合作的步伐。
但是，這反而引起了中華民國社會的不滿。也就是說，《中美共同防禦條約》簽訂之後，美國強化了對臺灣的協防，但是反而引起了中華民國社會的不滿，特別是中華民國政府的不滿。為什麼會這樣子呢？一方面，第一個就是美軍來到臺灣，人多了之後，難免有一些違法的行為。但是當時相對於國軍自己的軍紀問題，就現在的資料，老實講並不嚴重，但是這也是當時中華民國討厭美國的一個理由。第二個我覺得很重要，就是美國實在管很多。那美國到底管了哪些事情？我們來看一下當時的歷史史料。
(2)這個是在1957年，在五二四事件前後，當時我們中華民國派了一個高階軍官的訪問團，代號叫做大同小組，到韓國去考察韓國的軍事建設狀況，提出的報告。它裡面說：「韓軍因澈底採行美制，故受援與建軍，均能獲得較速進展。國軍雖亦採行美制，但每因觀念不能一致，習慣不同，遇事常須相互折衷，難免曠日費時。」這當然講得是比較文雅，因為這是要跟蔣中正報告的，意思就是說，國軍雖然是採用美國的制度，可是實際上並不是真心地願意接受，反而是我們有很多自己的作法，所以跟美方其實就格格不入。這一點最明顯的其實就是政戰體制，還有其他很多的規範。
(2)那韓國呢，它沒有政戰體制，所以它接受美國的援助是很徹底，而且也是很心服的。那中華民國的意見就很多。那高階軍官就跟蔣中正建議說「美軍各種制度，確屬相當完整、健全、科學而合理，尤富彈性。今後為加速國軍受援與建軍成效，似宜參考韓日受援經驗，除確屬不合國情及國家政策者，必須事先協調修正者外，其餘似可盡量採行美制，俾更能增進雙方合作，加速建軍進展。」意思就是我們也不要搞我們自己這一套，盡量採行美國的制度。
其實這個問題從1957年到現在2022年，我認為大概沒有太大的不同。大家也不要覺得什麼韓國跟我們都是四小龍，在1957年的時候，我們的考察就發現，他們的軍事的建設上，其實已經超過我們很多了。最重要的就是他們既然接受美援，要學美國，它就學得徹底。這是很重要的。
(2)它這裡面就講：「韓軍新兵訓練、部隊訓練、預備師訓練等訓練基地，設備極為完善，故受訓官兵以進入基地為樂。而國軍因各種訓練基地設備較差，一般官兵以進入基地為苦，此為國軍亟待努力改進之一重大事項。」意思就是我們這方面要跟韓國多學習。「此次所見之韓軍後勤體制、作業程序、工廠管理、安全維護、以及交互支援等，均可供國軍參考借鏡。民國四十四年，國防部曾循美方建議，派員赴韓考察，並提出詳細報告…」但是呢，根本沒有做啊！簡單講就是我們跟美國的軍事合作不徹底，而且我們對美國有非常多的意見，所以在考察韓國的這個過程當中，我們就發現這個問題其實還蠻嚴重的。
(2)這邊就比較輕描淡寫，但是還是有提到：「韓軍政訓教育，區分對象，因人施教，其官兵亦均能以『反共愛國，統一全韓』為其中心思想，士氣頗為高昂。今後國軍對其政訓實施與幹部培養等優點，似可多加借鏡。」意思就是我們的政戰體制，老實講，實在是不怎麼樣。其實這一點，美國也提出了相同的意見。嚴格講，就是《中美共同防禦條約》簽訂之後，美國對臺灣的軍事援助達到了非常密切的階段，但是他們的援助反而讓我們討厭他們，因為他們實在是管太多了。
我們再來看一個史料。這個日期是1958年，實際上是1957年的，也就是五二四事件這一年，這個是美軍顧問團團長致國防部參謀總長的一個報告書。這是蔣中正曾經指示美軍顧問團，對於國軍的問題，你們盡量提出，發現什麼問題，都可以跟他報告。那美國人相對比較直率，他就以為說，既然總統這樣講，那顯然中華民國當然也有改善的意願，所以他們也就真的做了這個報告。
(3)這個1957年的報告書寫了什麼呢？它裡面寫得很清楚，它說：「中華民國一旦遭遇攻擊時，其防禦作戰時間之久暫與戰果之大小，幾全視對外島之後勤、海軍與空軍支援之數量與程度而定。」意思就是說臺灣的防衛，重點完全是海軍跟空軍。這個從美方協防臺灣，一直到今天，他們的看法還是一樣。但是美方實在管得很多，譬如報告中說：「國軍軍中的樂隊現在使用的樂器，百分之九十都是無效的樂器。」 這代表美國實在是管得很細，他們連軍中的樂隊都注意到，其實有百分之90是不能用的。美方管得很多，這當然就引起中華民國方面的不滿。
(3)美方的報告書又說，聯合演習其實是非常重要的，現在國軍的演習，都假定空軍一定能保有空中優勢，而且後勤依現行程序實施，但是還是有很多的問題，空軍對兩棲特遣部隊海上掩護非常少，有的時候竟然根本都沒有。意思就是說，如果你們要反攻大陸，當然出動的就是兩棲部隊，兩棲部隊從臺灣航向大陸的海上，一定需要空軍的掩護，可是你們的演習根本就做不到。
(3)他們舉了一個例子說，曾經在一次演習當中：「嘉義及臺南空軍基地地面有霧，使擔任攻擊發起前，空中攻擊之飛機無法起飛，在此情況下，兩棲攻擊竟仍按照原定時間發起，兩棲指揮官顯應延期登陸，俟空軍攻擊以後再行實施。戰地各指揮官未能善用空軍兵力，空中攻擊與地面炮火之協調亦難稱圓滿。」所以代表你們的演習根本是假的，不可能在沒有空軍攻擊之下，就實施兩棲登陸作戰。所以美軍認為國軍的演訓，根本就是徒具形式。另外一方面：「國軍參與盟國及三軍聯合演習之能力，雖有相當進步，但此一方面仍有若干重大缺點存在，諸如：（1）未能完全明瞭此類演習計劃作為之複雜性。（2）由於統裁部及高級司令官控制嚴格，致減少其實戰觀念。（3）未明瞭後勤支援之各項需求。（4）步炮協同及陸空聯合作戰之協調須加改進。」這些問題到今天還是一樣，我們的演習都是當天開始，當天結束，都沒有演練任何的後勤支援。當然美方還是說得比較客氣，說演習所獲經驗非常豐富，聯合作戰能力增大，但是「仍不足保證兩棲攻擊之成功」，意思就是說：反攻大陸是不可能啦！從你們演習看起來，顯然你們要從事兩棲攻擊是不可能的。在這個直接呈給蔣中正看的報告，根據美軍的評估，國軍要實施反攻大陸是不可能的。
這當然對國軍的顏面還是各方面的心理，當然是一個很大的刺激。美國人講得實在太坦白了，所以各位朋友也可以理解說，臺灣一直到今天，好像特定族群的人，對美國一直都存有不是太好的觀感，覺得美國人就是很驕傲、很自大，總是騎在我們頭上指指點點。其實這個是從過往以來，美軍駐臺就形成的一個具體的歷史經驗。
(3)接下來，美軍還是講得不太客氣，他們說：「由於中國政府普遍對預算及會計術語欠缺明確瞭解，對此等術語之使用亦不一致，故對國軍預算及會計報告加以分析與鑑定時，殊感困難。在其已公佈之各項數字，必須逐一核對，以確定其真實內容，然後始能加以比較作出結論。在類似項目下，由於方法或用途不同，而致所列數字互相矛盾。此種情形甚為普遍。」 意思就是說，我們這些統計數據，還是預算數字，照美國人看來，其實是不太合標準，他們看不太懂。各位朋友：呈給一國最高領袖看的文字，是說你們國家的軍隊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各位想想，是不是很沒面子？
(3)他接下來又講了更加誇張的東西：「臺灣民心士氣繫乎兩個因素：（1）期望早日反攻大陸。（2）軍事不斷進步與經濟保持相當安定。上述兩種因素，均與美國支援有高度的密切關係。此兩種因素，無論消失任何一種，其直接影響不言可見。」意思就是說，沒有美國支援，不管是反攻大陸、軍事的進步、還有經濟安定，都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說，其實你們對我們美國很不滿，其實我們也知道，但是就你們現在的目標來講，不能夠沒有我們美國。意思就是說，你們政治跟軍事的目標，不管是反攻大陸，還是要建設軍事，還是要保持經濟的安定，都不能沒有我們美國。
(3)今天是五二○戒嚴紀念日。美國接下來又說：「目前一般軍民心理，對反攻大陸仍抱樂觀，此種心理，自民國四十二年二月三日美國宣佈終止臺灣中立狀態以後，曾蒙受若干影響，所有各界民眾均體認到，軍事繼續進步或經濟維持安定，幾須完全仰仗美援。」 意思就是說，其實你們的民眾很清楚，一切都是要靠美援。這一點大家把它記下來，就是美軍顧問團說，你們的民眾很清楚，臺灣要維持各方面的發展跟安全，一定都要靠美援，不是靠你們的所謂戒嚴，才能維持你們的安定。所以這一頁資料裡面，他們把維持安定跟戒嚴並列，他們說：「美軍援顧問團深信臺灣為今日東方最安定之地區，臺灣現正實行有限度戒嚴。」意思就是說，重點還是在我們的援助。
(3)接下來又講到重點了，這一點他們批評得很徹底。美軍顧問團說：「中國國軍人員對於指揮權及紀律之一般觀念，令人難以了解。」就是說，你們的軍隊到底在幹嘛，我們美國人搞不懂！「在若干事例中，高級司令部下達之命令，可以遵照實施，亦可以不遵照。其執行與否，似係依據接受命令之司令部是否同意而定。」這個在美國人看來很怪異，高級司令部下達的命令，下級可以聽，也可以不聽；那到底要不要聽，看這個下級爽不爽，是不是同意而定。「另一方面，受令單位認為滿意之命令，則不惜一切犧牲，求其實施。此種在執行命令之前，先視其是否方便之態度，固屬不當，當各總部不同意美軍顧問團建議時，此種態度尚可見諒，但在若干情況下，因若干命令之未能遵行，以致對國軍既定戰備目標有不良之影響，由此類事例以及其他次要之事例觀之，可知此乃指揮組織之一般缺點。」
這個說老實話，是非常嚴厲的指責。他發現中華民國的國軍，在服從命令上是有很大的問題。一支軍隊不能服從命令，那老實講，不管武器裝備再怎麼先進，都是不可能打仗的。你們服從命令是選擇性的，下級對上級的命令，可以服從，也可以不服從，完全是看下級高不高興。想服從的，就會盡一切力量去做。對美軍顧問團的建議，你們也不太聽，這個當然也無所謂，但是這會造成很嚴重的影響。這一點對任何的軍隊來講，都是非常嚴重的問題。
所以美軍顧問團這樣的態度，平心而論，我認為這對國軍的建軍其實是很重要。因為我們就是需要靠他們，而且我們也的確存有這樣的缺點。但是畢竟任何國家都是要維持一定的顏面，遭到美國人這樣直接的指責，說老實話，能夠泰然處之的人，真的也不多。
但是美軍認為，既然有了《中美共同防禦條約》，臺灣的安全，相當程度上是美國的責任，所以他當然也不能看到國軍各方面的建設在那邊躺平放推。所以他們這種關心的程度，還有這種指出缺點的犀利，當然是非常嚴厲的。
那今天的中華民國國軍已經完全沒有美國的這種檢查或指責，但是今天的中華民國國軍跟當時的國軍相比，是不是已經很好，改進到沒有這些問題了？大家自己判斷。
1、有朋友問說，這樣的批評是不是秘密？
答：當然，這個當時只有極高層能夠看到而已。
2、有朋友問說，防衛範圍限於臺澎兩地，這個基礎到今天是不是不管用了？
答：美國後來在1955年有通過福爾摩沙決議案，其實是協防金馬。美國也一直有協防金馬，在金馬也有美軍人員在防衛金馬的過程中犧牲。但是這樣的基礎在今天是不是不管用，這有個很重要的原則，就是現在美國有一中原則，當時還沒有這個原則，所以今天的臺美關係的實質，跟當時來講，是不是有所變化，我們在接下來的讀書會，討論到臺美關係的時候，還會再進一步討論。就希望大家不要嫌囉嗦、麻煩，看這些舊文件，紙頁泛黃，字體也不一。大家包涵一下，因為這些真正的史料型態就是這樣子。我每天就在這些史料中間游啊游，看到很多事情非常值得臺灣人來了解。
3、有朋友問到，美國會這樣容忍，是不是因為沒有其他的有權力的可以談的對象？
答：當然！因為當時臺灣就是蔣中正在控制嘛！美國也沒有其他的對象可以去討論跟解決臺灣的問題。而且美國是真的把中華民國當朋友，這一點我們必須要很懇切地說，所以他們對於這些問題的這種指出，我個人的了解，他們還是站在一個非常善意的角度，希望我們能夠想辦法改善。他對中華民國的軍事援助，那真的是使盡全力，軍艦、飛機、各式各樣的裝備的援助、觀念的建立、訓練的協同等等。這個以後我們講到八二三炮戰的時候，還會跟大家繼續敘述。
4、有朋友問一個很好的問題：國民黨內部對美國這些批評指教，會不會不同組織單位，會有不同的態度？
答：老實說，這是一個非常精闢的問題。講到這個問題，我們就要想到這個在國際關係領域，有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大師，就是寫修昔底德危機是不是會發生在中國跟美國之間的Graham Allison。Graham Allison的《決策的本質》這本巨作裡面講到，就是其實對同樣的事情，在組織政治的模式當中，的確會對於同樣的事件，會有不同的反應。不同組織，不同單位，的確也會有不同的態度。
的確，國民黨內部對這些批評指教，蔣中正自己後來也覺得，不同單位，就會有不同的態度。譬如他自己接受的程度，他沒有明講，但是他認為他自己接受的程度，就比他的屬下要好得多。
5、有朋友問說，是什麼因素或體制，導致國軍出現選擇性的服從命令？
答：大家記得提醒我，以後如果有機會，我們專門講一次。
我認為一個軍隊的作戰效能，包括對於命令的服從與否，跟這個國家根本的政治文化跟社會型態，有絕對的關係。譬如像美國、英國這種契約政治的國家，每一個人習慣於說，他的權利義務是先得到他自己的同意，而且有比較具體的契約來進行規範，他也會比較樂於服從。因為他知道他所要服從的東西，相對來講是比較合理的。那他如果被迫接受不合理的東西，如果他沒有死，他一定會回來利用選票或其他方式，來表達他對這種錯誤的措施的不滿。換句話說，執政者不是天生就善意的，而是他如果經常會遭遇到人民的挑戰，他就比較不會加諸不合理的命令給予由人民所組成的軍隊。但是極權國家則相反。所以我認為這個就是對命令的態度，民主國家跟極權國家會有根本不同的差別。
6、有朋友問了一個很好的問題：為什麼國軍要有別於韓軍的政戰體制，以至於不能完全徹底學習美軍？
答：國軍為什麼要有政戰體制，主要是在於中華民國是黨國體制。我們有國民黨，中國國民黨就是中華民國。中華民國是採取黨、政、軍、國、社一體的體制，中華民國就是由國民黨所領導的，黨是控制國家的機器跟軍隊。
但是韓國呢，雖然當時它也是威權體制，但是韓國一直沒有像國民黨建立的這樣子的黨國體制，它只有威權統治者，它沒有威權政黨，所以它當然就不認為在軍中需要建立黨組織，也不認為軍中需要建立像共產黨那樣子的政戰體系。
7、有朋友問說，民主化對國軍有什麼影響？
答：當然，比起過去來講，軍中的人權、各方面的管理一定是進步了非常多，但是我們的敵人對臺灣的壓力，其實也在不斷地增加。所以結果怎麼樣，這可能不是我們今天的重點，以後我們有機會再討論。
(4)接下來，我們就來講劉自然事件的起因。
今天的主題是發生在1957年，民國46年的五二四事件。這個五二四事件，其實有非常多的報導，為了避免爭議，我們現在引述的，是中華民國政府正式的報告，是由行政院院長俞鴻鈞的名義所發布的，在1957年，民國46年6月14日，政府的正式文件。
(4)它這裡面就是講劉自然事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第一章講到劉自然被槍殺案：「劉自然是中華民國的公民，當時33歲，江蘇人，是革命實踐研究院的職員。在民國46年3月20日夜間，在陽明山美軍眷屬宿舍B區一號附近被美軍援顧問團雷諾茲上士（M/SGT. Robert G. Reynolds）發射兩槍擊斃。」這個就是劉自然事件的由來。陽明山美軍眷屬宿舍，就在現在文化大學後山。
「事發後，陽明山警察所於是日23時50分，接到雷諾宅女傭姚李妹電話說有殺人案發生，當即由外事警察官韓甲黎前往調查，適美國憲兵麥克金肯（E. R.Mcjunkins）亦趕到。據雷諾茲供稱，該晚約23時45分，他已就寢，他的太太告訴他，有人由浴室窗外向內窺視，他當即拿手槍出去，見一人仍攀扶浴室窗外，向內窺視，即以中國話喊其：『等一等』，該人聞聲，即由窗上跳下，並彎身向余行進，於距離余約1公尺處面立，其左手持有木棍，高舉企圖襲擊，余為自衛計，即對準其前胸發射1槍，該人側身跑數步，跌仆水泥道旁，余即循水泥道返家，欲以電話報警。行十餘步，見該人捧胸起立欲逃，遂對準又發1槍，該人即向公園方面逃逸，遂返室以電話報警云。韓員隨即會同雷諾茲等到公園，發見該被擊之人，頭向住宅區，足向公園，業已氣絕，並查明該已死男子為劉自然，乃於3月21日8時報告臺北地方法院檢察處檢察官羅必達，請蒞現場主持勘驗，同時由臺灣省警務處第五科科長張漢光，請美軍援顧問團憲兵組組長沙龍尼中校（Lt. Col. T. L. Salonick）到該處面商合作調查，並處理善後事宜。」
(4)調查的過程當然就比較複雜，我們就不討論。重點是什麼呢？重點是最後雷諾被軍法宣判無罪；因為他是美國軍人，所以就照美軍的軍法來審判。我們再來看一下詳細的史料：
「美方於5月14日宣佈，決定對雷諾茲以任意殺人罪起訴，美大使館於5月15日正式通知我外交部，定於5月20日開庭，並請我派員觀審。」所以為什麼我們今天要討論這個，實在是因為這個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紀念日，5月20日開庭。
「美方軍事法庭於5月20日9時開庭，21日、22日繼續開庭，中經傳訊證人，赴陽明山現場勘查，並傳訊有關人員供證雷諾茲之品性，再赴現場查勘燈光明暗情形，於第四日（5月23日）8時半續行開庭。」最後結果，陪審團在5月23日宣佈雷諾茲任意殺人罪罪嫌不足，宣告無罪。美軍的軍法審判還是有陪審團的，尤其他犯的是殺人罪。旁聽美方人員聆判後，大為鼓掌。
在我們的報告中說：「本案在審判中，檢察官對於被告之詰訊、證據之調查，每不免予人以草率從事之印象。而美方旁聽人員聆判後所作歡欣鼓掌之表示，亦為我國人民所難瞭解，此項審判結果，立時引起社會上幾乎一致之不滿。」 這就是這件事情大概的狀況。
(4)接下來，在宣判之後，接著就出事了。出了什麼事呢？我們來看事件起訖的經過。
「時間是在民國46年5月24日，從早上10點到凌晨24點。」
美國大使館位於臺北市中正路之西端。這條中正路，就是現在臺北市的忠孝東西路。為什麼中正路要改名忠孝東西路？因為表示蔣中正總統既忠又孝，他就是忠孝的模範，所以中正路就改名為忠孝路。
大家注意到忠孝東西路下面是不是仁愛路？是不是信義路、和平東西路？那仁愛路有沒有分段？有。信義路跟和平東西路也有。忠孝路本來是沒有分段的，只有分忠孝東路跟忠孝西路，因為表示說中正是很偉大的，不能分段，分段對他不敬所以一開始沒有分段，後來才分段的。
「美國大使館設的地方，毗連臺北市最熱鬧的商業區與西門繁盛區之中華路及中央市場，又在公共汽車起訖站附近，平時行人來往頻繁。美國新聞處及臺糖大樓（駐有美方機構）位於大使館之東南，與大使館距離不遠。
民國46年就是1957年5月24日上午10點，死者劉自然之妻奧特華，由劉之表兄馮允生陪同，手持中英文並書之硬紙牌，中文寫：『殺人者無罪？我控訴，我抗議！』到達臺北市中正路美國大使館門首表示抗議。
10點20分，臺北市警察局督察長宣善嶼隨帶警員22人到場勸導奧特華離開，拒未接受，其時圍觀者約3、4百人，群情愈趨憤激。這時候警察沒有動作。10點40分宣善嶼回局報告後，即與局長劉國憲等又率領員警共35員到場警戒。」
這時候現場大概有60個警察。各位朋友，我不曉得各位有沒有經歷過前幾年的太陽花學運？現場有幾個警察？我想大家自己判斷。這個是戒嚴時期，那時候現場來60個警察。
(4)「10點40分左右，臺灣省警務處外事科長張漢光也來到現場，協同婉勸群眾散開及力勸奧特華離場，均無效，群眾並對員警報以怒喝。美國大使館職員阿克曼（Karl Ackerman）曾請奧特華進館談話，亦為所拒。11點40分，臺灣廣播電臺廣播記者洪縉曾攜錄音機到場，對奧特華作實地訪問錄音，奧特華且哭且訴，聲淚俱下，群眾情緒益起激昂。」
「臺北衛戍司令部於12點15分獲知群眾聚集美國大使館門首喧嚷，情勢漸趨嚴重之狀況後，當即分別令飭臺北市警察局及臺北憲兵隊，以全力驅散群眾，阻絕使館外圍交通，保護使館安全。但警察與憲兵經常係分佈全市各處服行勤務，維護治安，無法立時集中，且當日又適值防空演習，警察憲兵均因參加演習，其部署較平日益形分散。」意思就是說，當天沒有警察，沒有憲兵。但是，各位：防空演習的時候，怎麼有辦法聚集這麼多人到街上？而且防空演習可能持續那麼久嗎？所以這實在是蠻不可思議的。
「臺北市警察局與臺北憲兵隊奉命後，只能調集有限兵員先後到達現場，除一部進入使館圍牆戒備外，大部分在使館牆外與群眾相持，又大使館前係一廣場，交通管制困難，遂不獲有效阻絕使館外圍之交通，及遏阻洶湧之人潮。
至13點30分左右，聚集之群眾已增至2千餘人，情緒益趨憤懣，此時在紛擾之中，忽有人開始向使館遙擲石塊，群眾鬨聲四起，並有2人翻越使館圍牆侵入，旋為在使館牆內警戒之警察逐出。其時臺北衛戍司令部曾續令增調憲兵及保安警察隊與警察學校學生增援，配合現場警察憲兵參加戒備。
14時20分，美使館門外群眾繼續增加至6千餘人，此時上述增調支援之憲兵及警察學校學生尚未到達，警力單薄，無法控制。」
大家注意到，從上午10點開始抗議，已經2個多鐘頭了，一直沒有處理，外面的群眾已經到6千多人了。終於，「人群中先有數十人越牆打開大門，於是人群湧入，衝進使館房屋。我警察人員處眾寡懸殊之勢，又恐開槍，發生流血事件，復無其他有效武器足以制止暴行，惟有徒手排解，盡力阻止，在此種情勢之下未能奏效，群眾續行侵入使館房屋，搗毀門窗玻璃，推翻傢俱及檔案櫃等，其中數人竟將美國國旗取下撕毀，並有人將使館內所置之我國國旗取出升起。15時許，警務處處長樂幹到場廣播，並對空鳴槍制止無效，其時警校學生77人及憲兵隊40人方陸續到達，始將使館內群眾逐出。至15時20分左右，適有少數學生（據查為成功中學學生54人）遊行經過使館門外（並未停留）。」原來那個時候學生已經可以學運，可以遊行了。
(4)「同時，『雷諾茲已飛離臺灣』消息，有人在群眾中高聲傳呼，於是群眾情緒燃燒至於沸點，雖經在場憲警竭力阻止，終又被再度衝入使館，並將館內一切物品更大肆搗毀，在場大小汽車14輛亦被推翻擊毀。16時頃，增援之憲兵一個連及保安警察隊一個中隊先後到達，當將侵入館內之大部群眾逐出館外，唯復有更番衝入者，其中一部更侵入使館地下室，內有美籍職員8人，由警察護救脫困，惟有4人仍被瘋狂群眾毆傷，經警察護送醫院初步救治後，送達安全處所。16時35分，憲兵司令劉煒親率憲兵一個連到達，會同警務處處長樂幹，一面以播音車籲請群眾冷靜散去，一面並以憲警全力強迫驅散，使館內群眾於17時許完全被驅退出。此後憲警與群眾仍相持於使館外圍。至19時許，外交部葉部長陪同藍欽大使到達使館巡視，部分群眾再起騷動，有人投擲石塊，葉部長曾被投中一石塊，幸未受傷，經憲警護衛，葉部長及藍欽大使安全離去。此後，由於警察憲兵及遠在郊區參加防空演習之衛戍部隊之陸續到達，至21時許，使館四週群眾悉被驅散去，計警察當場被毆受傷者共21人。」
大家看到，在美國大使館這裡，從早上10點打到下午7點。到了下午，美國新聞處也被攻擊：「5月24日16時以前，中山堂前美國新聞處之情況原甚正常平靜，警察局並派有少數警察駐留維護，不意在16時頃，在該處附近亦有群眾陸續聚集，至17時許，增達約5千人，雖經警察人員與及時增援之憲兵一個排，極力阻止，但群眾仍盲從不法份子繼續湧至，一小部份衝入美國新聞處肆行搗毀，並圍毆警察及消防人員，至18時35分，衛戍部隊兩連趕至現場協助警察，始將群眾驅離新聞處，計警察受傷9人。」
也就是說，在美國大使館被搗毀的時候，美國新聞處前面只有少數警察，結果到了下午5點的時候，美國新聞處也被包圍了，有5千多人，也衝進去，也搗毀了。各位朋友，大家看到，這是在戒嚴時期，這實在是很不可思議！早上10點就開始有事件，到下午5點，警方才姍姍來遲。而且大使館這邊已經天翻地覆了，美國新聞處那邊居然沒有什麼警衛，然後到5點的時候，5千個人去包圍美國新聞處，又被攻進美國新聞處。說老實話，這在60幾年前的臺灣發生，實在是蠻不可思議的。
那葉公超當場被一顆石頭打中，雖然他沒有受什麼傷，但是為什麼專門打他？他自己後來沒有留下任何的說法或紀錄，不過我個人覺得這恐怕也是故意的，因為當時已經到了晚上7點，現場應該沒有剩下太多人，居然還有人能夠找到石頭，打中我們自己的外交部長！恐怕這就是幾年後他被指為是漢奸的先聲。
(4)這件事情發生之後，接下來美國怎麼說呢？
第二天5月25日上午10點15分，美國大使藍欽跟外交部次長沈昌煥直接通電話，沈昌煥跟藍欽說，因為葉部長現在去行政院出席緊急院會，所以交代他轉告藍欽大使說，他正在設法尋覓適當的地方，提供美國大使館臨時辦公之用。那藍欽大使提出4點：
（一）目前臨時處置，本人暫在臺灣協防司令部辦公，中山北路辦公處則作為收容本館臨時難民與領事部辦公之用。至將來計劃，如何現尚未顧及。承葉部長關懷與協助，深為感謝。
（二）今天上午本人曾往使館巡視，感覺其破壞程度非常澈底，絕非係無組織之民眾的自發行動，而係為極有組織之破壞行為，尤其是保險箱已被打開，此非普通人所能做到，乃係有專門技術之人所為，詳細情形容當面談。
（三）昨日承告Mr. Pilcher中國警察協助清理使館內部物件情形，深為感激，惟恐有密電碼等散在各處，故決暫時不動，容待整理，不過大部份均須焚燬。
（四）現擬儘早請求晉見總統，未知今日總統可回臺北否？如今明兩日尚不能回臺北，擬請准往日月潭晉謁。
(4)第一點他說「本人暫在臺灣協防司令部辦公」，意思就是說，他現在在軍隊保護之下。各位朋友，美國的大使在臺北，居然要在美軍的軍營裡面來辦公，說老實話，這在美國對外外交，在20世紀也是絕無僅有，大概下一次發生是伊朗大使館事件；不過伊朗當時跟美國關係已經破裂了，但是中華民國在當時，是剛剛跟美國簽訂共同防禦條約。
第二點他說，他親自到使館巡視，「感覺其破壞程度非常澈底，絕非係無組織之民眾的自發行動，而係為極有組織之破壞行為，尤其是保險箱已被打開，此非普通人所能做到，乃係有專門技術之人所為」。那這樣要怎麼辦呢？
(4)1957年5月29日，美國國務卿杜勒斯在美國召開了記者會，答覆5月24日臺北事件。這個也是國史館的正式檔案。
杜勒斯在記者會上說，這個事情當然不會引起我們對遠東方面的政策及對國民政府各項政策的改變，但是他說這件事情到底是什麼原因，「如何減輕由於大量軍隊―尤其外國軍隊，駐紮在外國領土上所造成不可避免之緊張局面」，他的意思是，可能因為美軍駐紮在中華民國的領土上，所以造成不可避免之緊張局面。嚴格講，這還算一個非常委婉的說法。
有人說什麼臺灣是美國的領土，從杜勒斯的說法就知道，根本不是嘛！美軍駐紮在臺灣，是駐紮在「外國領土上」，這個是他在1957年5月29日的正式說明。
接著有記者問：「大量美軍駐紮臺灣，是否為造成此次騷動的內在原因？」杜勒斯說：「就現有之證據而觀，這似乎是此次騷動的基本原因。」杜勒斯是美國國務卿，他不會隨便亂講話的，所以根據美方的定義，為什麼大使館會被燒、被砸？從這個文件裡面就可以看到，是因為「大量駐軍在臺灣」。那駐軍很多在臺灣，是因為什麼原因？因為《中美共同防禦條約》，為了保護臺灣。所以有時候，君子之交淡如水，美國跟中華民國簽了《中美共同防禦條約》，派軍隊來保護臺灣，結果害他們的大使館被砸。這就是他們的解釋。
大家聽了可能會覺得，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但是這就是當時他們的解釋，他們的定位。而且剛才我們看到藍欽大使說，這個燒砸事件是有組織的，而且有非常專業的人介入。
接下來杜勒斯又說：「我們未曾接獲有關他們曾參與鼓動之證據，也許他們在採取控制此一局面之措施上，不夠應有之警覺。他們可能對此種情勢，以及聚集在各個美國建築物前之群眾之爆炸性估計錯誤。」他講話還是很婉轉的，可見得這個外交辭令上，杜勒斯指的「他們」，是指中華民國政府，這很清楚，美國一開始就不認為這是共產黨搞的搗毀事件―美國一開始就說，我們覺得可能不是他們策動的，他們處理不好，可能對這個事情估計不足―這個「他們」指的是誰，當然就很清楚。
(4)但是杜勒斯又講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他說：「外國軍隊的問題，是一個非常困難的問題。」所以他花了一點時間，跟記者講了一個他親身經歷過的故事：「那是一九一八年至一九一九年間的冬天，發生在巴黎的事情。當時我隨著美國出席巴黎和會代表團住在那裡，我們住在克里央大旅館，前面和周圍的通道，都是由美國海軍陸戰隊守衛和管制。我記得有一晚回旅館時，看見一位老態龍鍾手持拐杖的法國婦人正在斥罵，以手杖向一位美國陸戰隊士兵揮動，要想把他趕走，並且大聲喊道：這是『我的』家。這件事發生在深夜，同時是下雨天，而且沒有群眾擁聚在那裡，但我想，如果當時有一大群人擁聚在那裡，她一定會得到他們深切的同情。這件發生在休戰後僅僅幾個星期之內，美軍為解放法國，傷亡甚重，剛剛停止作戰。我時常記起那個寒冷的雨夜，那個法國婦人以她須用來支持她自己的小手杖，向那陸戰隊士兵揮舞的情景。」
杜勒斯講得很委婉，他的意思是什麼呢？法國老實說，也是靠我們美國才解放的，才打贏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可是他們也還是對我們美軍非常的討厭。他的意思就是說，今天的中華民國，其實大概也是這樣的態度。
(4)杜勒斯不愧是高明的外交官，他說：「這件事情不致於影響我們對中國政府的基本關係，但是我們自然知道中國人易為情緒所激動，很久以來，中國迭有排外事件發生，你們當記得五、六十年前有過義和團之亂，我不認為此事特殊新奇，反之，我卻認為他表現一種向來蘊藏在各個人心底，尤其是中國人民心底的情緒。」這個就是外交官的標準說法，他的意思就是暗示說，攻打使館的這些人，就是義和團。
記者又問：「據部份報導稱，大使館電務室曾為攜有若干種鋸具的人衝入，這種器具自不是臨時在街上可以找得到的，此等報導是否正確？是否有如報導所稱已損壞美密碼的事情？」杜勒斯就很大方說：沒有啦！這應該是一個臨時的事件。
(4)記者又問杜勒斯說：「這個會不會對我們在那個地方的外援計劃投資是否有所影響？你認為對臺灣投資的前途，是否仍與以前一樣的好？臺灣是否仍將繼續接受如以往一樣龐大數額的外援款項？從他們不能控制他們自己群眾的情形來看，你認為繼續援助他們，是否合理？」就是說，臺灣都沒有辦法控制他們自己的群眾，我們美國還要援助他們嗎？
為什麼我們今天要特別跟大家講這一段歷史？大家記不記得2020年美國總統大選的時候，臺灣人去攻擊美國AIT的臉書的網頁？當時說這個拜登政府，拜登的兒子吸毒…，臺灣所有媒體集中火力渲染。今天反映1957年，距今65年前的事件，反映起現在美國對臺灣的態度，我想這個是臺灣人要永遠了解的事情，要永遠去記得的事件。
(4)蔣中正總統也就趕快發表了一個廣播。根據這個「紐約時報臺北六月一日正午十二時電」：「蔣總統對於此次臺灣暴動表示極深的遺憾，同時，對於暴民的感情衝動加以充分的指責。蔣總統於今晨在中國廣播公司所屬各電臺聯播中，向中國人民發表廣播講詞稱：『中正德薄能鮮，領導無方』。」就是蔣中正說：很抱歉啦！這是我的錯，所以發生了這樣子的事件。後來他兒子也做了一次，就是在美國對中華民國撤銷承認的時候，也是派人去砸美國特使的車輛。不過蔣經國這次反而就沒有像他爸爸還願意出來道歉，就沒有了。
那這個報導接下來就說：「這位自由中國的總統係向他的『同胞』發表評論，他說：『自上月廿四日臺北市發生損毀美國大使館的不幸事件以來，我感覺這是我參加國民革命五十年中一次很大的刺激，也是我平生莫大的遺憾』。」這裡的「同胞」還加引號，表示臺灣人是不是蔣中正的同胞？更妙的是，同胞的這個引號，居然我們在呈給蔣中正的這個中文文件裡面，居然也把它留下來了，那個時候的人還是蠻敢的，蠻有勇氣的。暗示的就是說，其實在臺灣，外省人跟臺灣人其實不見得是真正的同胞。
這個是正式的文件，它的題名摘要是「張羣呈蔣中正有關杜勒斯對五二四事件答記者問題部分譯文及美國輿情反應與政府對此處理經過」，卷件開始的時間是1957年5月30日。
(4)接下來再看另一份史料。依據這個「路透社華盛頓五日電」，艾森豪―美國總統終於講話了。他也被問到：美國大使館怎麼就這樣子被人家燒掉了，被人家砸毀了！這到底怎麼回事？那艾森豪總統怎麼說呢？這個是國史館檔案，這是由張羣呈給蔣總統的密件，這個文件非常簡略，甚至沒有文號，也沒有標題，所以在當時來講，是相當機密的。
艾森豪總統說：「…蔣總統很迅速地就反美暴動表示了遺憾。他又說，雖然暴亂的程度是出人意外的，有許多跡象都顯示，暴動是有某種組織作背景的。…」美國總統不會隨便亂講話，艾森豪自己的定位就是「有許多跡象都顯示，暴動是有某種組織作背景的」。所以各位朋友：美國政府知不知道是誰幹的？美國政府也知道是誰幹的啊！所以艾森豪就講，這個一定是某種組織，只是如果是共產黨，他就會直接講了啊！共產黨是我們的敵人，他直接講「共產黨暴動」，這有什麼問題？但是這就不是共產黨幹的嘛！
(4)當然政府對這件事情，還是要嚴辦。大家看當時的一個情報資料：
（一）五月二十六日，第一軍團政四科單保防官電話報稱：「第三軍保防科於二十六日十七時，在臺北水源地自由亭內，發現有臺大學生約二十餘名在開會，決議下週星期五、六兩日，在螢橋五路公共汽車站集合出發，向美國新聞處處長公館有所行動。」
（二）據情報員趙善楚二十八日十九時報告：「師大劉案支援委員會業已成立，主席為教育系三年級學生韓火勞，其組成份子為全校師生」，經向救國團查證，據云：「師大師生確曾舉行座談會一次，但並（按：疑漏「未」字）形成是項組織。」
（三）便衣偵察報告：「二十七日九時，臺大運動場及宿舍有部份學生談論，均對劉案判決不滿，但未發現積極活動。」
（四）二十七日下午三時，臺大學生四十名在該校操場開會，於十六時散會，內容不詳，分別於校側小道散開。
大家看到，戒嚴時期的監控有多嚴密！學生在學校開會，軍方的保防官在監控呈報，這很可怕的。所以大家就可以想像說五二四這樣的事件發生，官方事前會一無所知嗎？老實說是不太容易讓人家相信。
(4)接下來再看一段史料。軍方後來在蔣中正下令之後，就是嚴辦，這是呈報給蔣中正的文件：「關於美大使館等騷動案簡明內容」。大家看這個人數與籍貫：人犯共計95名，其中臺籍28名，外省籍67名。重要者―為首領導指揮群眾，或率先助勢，或行動激烈』撕毀美國旗、搗毀保險箱、汽車、傷人者，共11名，內臺籍1名，外省籍10名。次要者―附和隨行搗毀桌椅、門窗、文書、什物者，40名，內臺籍13名，外省籍27名。
所以當時的情治單位也知道，真正在反美的，不管是安排的，還是真正下去反美的，還是外省人多。
(4)那這些嫌犯到底是什麼罪？在這個「臺北衛戍司令部辦理美大使館等騷動案犯擬處置意見表」裡面，列名第一名的犯人是外省籍，第二名也是外省籍；前面七名都是外省籍。這邊都是史料講話，沒有要討論任何省籍問題。這些犯罪事實就包括當代表、搗毀公物等等。
(4)其中，排名第五名的王垂功「侵入圍牆，搗毀美使館小汽車，並率先助勢衝入使館」，第六名的劉英傑「幫助撕毀美國旗」。第七名的黃士章，甚至還曾經是中共的人，後來自新，像這樣的人，在這樣的案子，判刑當然就會很重，但是他居然也參加搗毀美國大使館的行為。其實當時當局，至少就後來公布的查處資料，是以外省籍的人士犯罪事實比較嚴重，是不是真的是這些人犯罪，目前經歷過這麼久，其實後來對他們的處理，反而也很少人過問。
所以這個劉自然案，其實從這些史料的研讀，我們可以發現，其實發生在當時，恐怕也不是一個非常偶然的事件，而是代表中華民國到了臺灣來之後，雖然美國保護我們，但是跟美國存在著根本的矛盾。那這些矛盾，有些是因為中華民國在臺灣的特殊歷史，有些可能是因為當時美國在臺灣的一些行為。總之來講，到了今天21世紀，是不是劉自然案反映的是這個政府跟特定族群，對美國的這種反感跟憤恨？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對於今天我們臺灣的歷史，是不是有可以思考的地方？我想，這就是我們今天討論這個議題，最重要的一個目的。
8、有朋友問說，美國人民有什麼樣的反應？
答：美國人民那時候倒還好，當然很多國會議員是表示質問，大家去看前面杜勒斯的那個記者會，其實就講得很清楚了，美國新聞界認為，既然他們接受我們這麼多的援助，那為什麼還會發生這樣的事件？那我們還要繼續援助他們嗎？這一點是當時美國最常被問到的一個問題。不過後來美國還是考慮大局，對於中國政策，就是對於臺灣的防衛，其實也沒有根本的改變。後來我們也同意賠償，所以這件事情就告一段落。當然我們可能也是用美援的經費來賠償他們。
9、有朋友問說，會發生這種事情，是不是代表蔣中正對中國國民黨的控制力其實是有問題？
答：這個的確也是有可能，因為這麼大的事件，老實說，不要說是在那個年代，在今天的臺灣其實都不太可能。要動員幾千人，也不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情，警憲單位完全沒有任何反應，沒有事先得到一些情報？這個當然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這個的確我認為有組織，而且我個人認為蔣中正他自己是絕對不樂見這種事情發生，但是居然下面有人這樣幹，我覺得是不是有可能有這些問題：是他對裡面這些人做什麼，他不曉得？或是他沒有管到？
是不是有可能蔣介石自己授意？我認為可能性不大。因為他對於美國的顧問團，他是可以直接當眾訓斥他們的，因為畢竟他的身分地位夠高，而且畢竟當過二次大戰四大盟國的元首，還有那種威望。所以我認為說，他如果對美方真的那麼不滿的話，其實在現在看到的史料裡面，他也曾經直接表示過很多次，所以大概不需要用到這樣的手法。而且這樣的手法，只是讓大家覺得他沒有辦法控制社會秩序，所以對他自己未必是一件好事。所以可能是有人做過頭了。
10、美國軍事法庭對開槍者的審判紀錄，有沒有說明為什麼無罪？
答：他們當時是說他是正當防衛，接受了他正當防衛的證詞。
11、有朋友問，為什麼外省人拿盡好處，還出現反美的行為？
答：這當然也不能說一定是外省人的問題，但是我認為當時來臺的外省族群普遍相信一種說法，一直到今天，可能大家也都不陌生，就是：「中華民國為什麼會失去大陸，最大的問題是來自於美國的調停，都是美國害的！美國派了馬歇爾前來調停，所以最後讓中華民國反共戰爭失敗，失去大陸。」
各位想一想，是不是常常聽到這種論調？就是美國不可靠啦、美國始亂終棄啦，要是沒有美國的調停，我們也不會失去大陸。大家是不是常聽到這種說法？那持這種說法的人，我想大家都不意外，到底哪一個族群的人對這種說法是相對比較支持，或比較認定的？我想在那個年代，會有那種反美的作為，其實也不難理解。今天在臺灣，老實講，對美國的態度，誰是那種冷嘲熱諷，還是誰是比較認為美國是我們的朋友，我想大家應該也都不陌生。
12、有朋友問說，情治人員做過頭，兩蔣自己對這個問題採取什麼態度？
答：我個人認為蔣中正比較嚴厲，但是我認為蔣經國他的看法是：狗雖然去咬了人，但是至少沒有咬主人；狗咬了人，當然主人要幫狗賠罪，但是至少這狗還是願意幫主人去咬人，所以通常就是一個概念，叫「人前教子，背後教妻」，我認為這一點，其實從江南案就很清楚。
13、有朋友問說，我們現在要怎麼做比較好？
答：我認為，我們還是應該多多去緬懷歷史，這些歷史在臺灣，都算是發生沒有太久，而且都有非常詳盡的紀錄，但是臺灣人對它其實了解都非常地少。我想可以意識到的是，因為我們這個政權特殊的性質，所以跟其他的國家，會存在一些其他國家所不會存在的特殊的矛盾，這些矛盾對臺灣的安全通常是不利的，我們怎麼樣能夠盡量緩和這些矛盾，我覺得是蠻重要的。
我覺得在讀這些史料的時候，我有一個非常有興趣的地方，就是說美軍顧問團對國軍的這些指責批評，還有提供的建議，到今天我們到底改進了多少？這跟臺灣的安全有關。當然，當時有《中美共同防禦條約》，所以國軍如果表現不行的話，那美國也必須要承擔更多的防禦臺灣的責任。可是今天沒有了，我們更要靠我們自己。但是這是一個怎樣的發展？我個人比較關心的是這個。
各位看這個在65年前發生的這個砸美國大使館的事件，在當時來講，臺灣的經濟環境、社會環境，沒有靠美國，當時的社會，不管是經濟還是安全，其實是有維持的困難，居然還會發生這樣的現象，我覺得這是不是反映中華民國跟美國長遠以來根本的矛盾？這個矛盾今天是不是消失了？大家可以一起來思考。
文件來源：
文件一：〈對美關係 （一）〉，《蔣中正總統文物》，國史館藏，數位典藏號：002-090103-00002-260
文件二：〈大同小組訪韓報告〉，《蔣中正總統文物》，國史館藏，數位典藏號：002-110703-00101-006
文件三：〈美軍援顧問團1957.12.31中國國情報告書〉，《蔣中正總統文物》，國史館藏，數位典藏號：002-110703-00102-001
文件四：〈對美國外交 （十三）〉，《蔣中正總統文物》，國史館藏，數位典藏號：002-080106-00035-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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